有一位太太坐近志高:“邓小姐,有事请教。”
“叫我志高得了。”
“怎么样维持你这样纤瘦?我出尽法宝,仍然重到百五磅,真懊恼。”
志高笑笑,“我病过一场。”
那位太太不敢再问。
方太太怪关心,“志高,是什么病?”
志高答:“现在没事了。”
这时,佣人捧着饮料及点心下来,话题一下子扯开,太太们小息,志高告辞。
地库旁边还有房间,志高猜想是电影放映室,好大一间屋子,室内足有一万平方尺,室外又有万多尺,像堡垒一般,足不出户也可消磨日子。
方太太说:“我带你参观。”
她推开房门,原来是一间健身室,运动器材应有尽有,一个赤luǒ上身的年轻人倒勾在一座架子上,做拗腰运动。
看见方太太,他叫一声“妈”。
志高一呆,他像煞一个人,她吓一跳,本能地别过头去。
“叫邓姐姐。志高,这是小儿沃林,是碧君的孪生兄弟。”
那年轻人倒望着志高微笑,一时没有下来的意思。
志高转身走出健身室。
方太太感喟,“屋子大而无当,叫你生闷。”
“方太太,你真谦虚。”
“我自己头一个觉得屋大yīn森。”
“不,府上阳光充沛,人多热闹,旺丁旺才。”
她说了再见。
志高走到停车场,冯国臻迎上来,“咦,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见你车子又还在,猜想你未走。”
方碧君追上来。
志高说:“表妹找你呢。”
忽然觉得好笑到极点,仰起头,对着蓝天白云,哈哈大笑,病后,jīng神的确有点异常。
她一边笑一边上车去,迅速把车子驶走。
在蜒回的弯路上,不久志高就发现有辆白色跑车钉着她,她开的是高身吉普车,一点也不害怕,女xing个子小,最好开大车,路上才不会被歹徒欺侮。
这种小跑车贴得愈近愈吃亏,她一踩煞掣,它来不及停,就铲入她的车底。
渐渐驶近市集,看到有花档,志高慢驶,停下。
摊档上有切开一半的腰子西瓜,颜色鲜艳,志高挑一块即席啃食,果汁溅到她白衬衫上也不顾,口渴极了。
边吃边挑了两盒柑橘,又蹲下看一株晚樱花。
正把花果搬上车尾箱,一眼看到那辆小跑车。
司机朝她走过来,啊!正是健身房中那个满身阳光的年轻人。
志高不出声。
他侧着头看她,“你不是碧君党其中一分子。”
这算是赞美了。
志高不出声,关上车厢。
“那边有个小小露天咖啡座,扮欧洲,可要去休息一下?”
志高看着他英俊的面孔,忽然温柔地答:“好。”
他见到有栀子花,摘下一朵,佩在志高耳畔。
因为做得非常自然,志高不以为忤。
他叫了两杯冰茶。
座位侧有紫藤架,绿叶fèng中可以看到碧蓝的天空,志高忽然想起,大学暑假时在意大利南部塔斯肯尼旅行,也坐在类似的小咖啡店里休憩过,那样好的时光都会过去,志高垂头。
年轻人忽然问:“你为什么这样哀伤?”
“啊,”志高伸手摸自己的面孔,轻轻回答:“因为时光飞逝,永不回头。”
“你仍然年轻。”
“因为世上良辰美景实在太少。”
“你需努力寻找。”
志高微笑。
“即使在笑,你双眼仍有愁容。”
不久之前,也有人那样说过。
志高喝完咖啡,说声谢谢。
年轻人替她开车门,看到车子后座有婴儿安全椅,奇问:“孩子呢?”他不知那只是公司设计的样办。
志高听了却一愣,垂头不语,是,婴儿呢。
她把车驶走,耳畔的栀子花落下来,本来象牙白的花朵已经变成huáng色。
志高知道她仍处在qíng绪低谷。
车子回到家门,她把花果搬下车,一双手伸过来帮她。
“什么,又是你?”
年轻人笑,“我不受欢迎?”
“你跟着我gān什么?”
“想了解你多一点。”
“你找错对象了。”
“永不说永不。”
“回家去在你姐妹的朋友中挑一个消磨时间,直至打算安顿下来,好好结婚生子。”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你太正经了。”
“讲得不错,再见。”
志高上楼去。
无论怎样,一个年轻英俊的异xing跟上门来,仍然叫她高兴。
怎么可以完全不接触异xing呢,当然要被他们追求,或是拒绝他们,对他们生气,或是暗慕他们,依恋、痛恨、耻笑他们,以及思念他们。
非得有一个以上的对象,生命才不致空白。
她淋了浴查阅电子邮件。第五章
有一个奇怪的讯息:“你仍然独身,但是渴望男欢女爱,我们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请到以下网页查询。”
志高好奇,按下号码,啊地一声。
“你独坐家中,漫无寄托,凭空疑想悲欢离合,镜花水月,假扮疑男怨女,却不能一偿所愿……”
原来是征友栏,只要付出些微代价,可以阅读寂寞之心俱乐部名单。
志高笑了。
另一栏这样说:“想寻找理想子女吗?我们有办法。”
志高决定看一看。
荧幕上字句吸引了她。
“他是一个好人,你不介意他做你的忠诚伴侣,但是,你真想子女像他?只有乙级成绩、又缺乏冒险jīng神、收入平平、周末只想躲梳化上看球赛、喝啤酒……我们有解决方法。”
志高看下去。
“本实验室以最新优生科技帮你,我们提供最佳人选,你可以选择体育家、专科博士、特高智商,甚至丰富幽默感……”
志高发呆。
“你不能选择亲人,是,但现在你能够选择子女。”
接着打出捐赠者种族、学历、身高、体重、特征、xing格、嗜好。
真没想到有这么多选择。
最后打出医务所地址号码。
“不要迁就妥协,何必在子女成绩表上全是丙级时才抱怨遗传欠佳。”
志高笑出来。
“我们有优秀的人才!”
志高细读人选。
“二十八岁,美籍华裔,哈佛法律学院毕业,喜滑雪及跳降落伞,未婚,身高五尺十一寸,体重一百六十磅,深棕色眼珠及漆黑头发……”
“薄有名气雕塑家,二十二岁,南欧人士,棕发碧绿眼睛,身高─”
志高抬起头来。
从前只听见有人抱怨“孩子这么蠢与丑”不知像谁;现在,就快有人说:“孩子既聪明又漂亮,不知像谁”了。
她熄了电脑,躺到梳化上。
子壮电话找她。
“怎么在家里?”
“不在家谁听你电话。”
“我试试你在不在,为什么不出去玩?”
“刚回来,那冯国臻一心向我展示他有个表妹,我见过了,他应当满意。”
“表妹?”子壮也哈哈大笑。
志高松一口气。
“让我听听维樱的声音。”
半晌,志高听见幼婴愉快地说:“妈─妈。”
“她在gān什么?”
“满地爬。”呵,会运用随意肌了。
“你真开心。”志高由衷羡慕。
子壮静一会才说:“来,同我们一起去游乐场。”
“我想静一静。”
“那我们上你家来。”
志高连忙说:“医生叫我多休息。”
“你且睡一睡,我们七点钟来接你。”
“喂,喂。”不给她有单独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忍不住回到刚才的网页上,查到一间没有花言巧语的医务所。
她发出询问:“成功率有多少?”
回覆:“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别以为四分一命中率很高,试试把四粒颜色不同的水果糖放进抽屉里摸一颗你心目中的颜色,可能一小时也摸不到。
“过程有无痛苦?”
“很多女士说,生理上些微改变完全可以忍受,但是手术失败却使她们jīng神沮丧。”
志高觉得这间医务所十分坦诚,查看地址,原来就在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