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一个漂亮高挑的少女,穿淡蓝色套装,平跟鞋,全身没有首饰,只戴一只男装手表,郭氏伉俪顿时放下了心。
他们害怕看到的是染金发、吊带裙、高跟拖鞋。
小郭的大哥大嫂也探头出来,子盈笑嘻嘻招呼过,记着少说话三字真言,静静在一旁坐着。
礼物都收下看过了,赞不绝口。
大嫂尤其欢喜:“筷子及碗上有蛇纹,宝宝正肖蛇,程小姐真细心。”
阿娥真仔细。
那幼婴也穿淡蓝,小小毛头,像只洋娃娃,忽然张开嘴,打一个呵欠,大眼睛四周围张望,那么小就拥有两道浓眉,活脱像他小叔。
子盈笑了。
“抱抱他。”
子盈连忙先坐下,才伸出双臂,把婴儿抱在怀中。
郭太太十分欣赏这种谨慎。
大哥大嫂斟了咖啡出来。
幼婴在子盈怀中睡熟,子盈几乎不愿把他放下。
大嫂说:“他已有11磅,颇坠手。”
子盈问:“他有多大?”
“双满月。”
“你身段恢复得很好。”
大嫂微笑:“托赖。”
子盈渴望知道更多:“喝人奶还是奶粉?”
“吃奶粉,我们随俗用纸尿布,否则,真忙不过来,不过,环保人士有话要说了。开头我不会替他洗澡,吓得面色发青,是婆婆教会我。”
子盈呵一声,忙不迭点头,她本来要问更多,想到母亲叮嘱,这才住口。
郭家地方袖珍,家具都得靠墙,可是一尘不染,简单舒适。
来之前,小郭也并没有自卫打底,说一番像“蜗居浅窄、请勿见笑”之类的话。他的房间小小,拉开柜门,只得三两套西服、几件衬衫,够用就好。
子盈自己也是那种人,最不讲究衣着,立刻觉得合拍。
他案上有一只水晶玻璃球纸镇,淡蓝色,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地球,蓝天白云,兼有五大洲。
“真漂亮。”
“送给你。”
“不不不,是你喜欢的玩意,我常常来一样可以看到。”
“愿意留下吃饭吗?”
“下次好不好?”
“随你,那么,我们走吧。”
子盈点点头。
郭家父母也没有勉qiáng:“有空常常来。”
子盈一出门,大哥就说:“很纯真,很可爱。”
大嫂也说:“两个人很投缘,是认真的。”
郭先生说:“我很满意,这女孩子没有时下任何不良习气。”
“听说在外国长大,西方青年其实更多不良嗜好,许是家教好。”
“很替印南高兴。”
郭先生笑:“我家女人,统统有工作,我家男人,可卸下一半担子,真开心。”
大家呵呵笑起来。
回到自己家,王女士问女儿:“顺利吗?”
子盈点点头:“一家人都很自然很开朗,全是读书人,对功利无所求,叫人舒服。”
“有没有问你什么?”
“并无诸多打探,查根问底,旁敲侧击,大方磊落,是户高尚人家。”
做母亲的放下心来:“嗯。”
“他们家面积细小,站在客厅叫一声,全屋听得见,房间只得一百平方尺。”
王女士微微笑。
下一步就轮到家长与家长见面了。
“兄嫂不与父母同住,印南说,他原本想搬出来,可是觉得楼价飞升,高得不像话了,所以才按兵不动。”
“他做得很对。”
子盈正担心吃饱就睡会长赘ròu,舅母找她装修家居:“你家也要修一修了,窗帘还是70年代花式,50年不变不是指这个,家里有设计专才,为什么不用?”
她母亲起劲地说:“是,是。”
一看就知道是串通了的。
小郭被派去舅舅办公室帮忙,约了勘舆师,看过风水,重新布置。
二人虽属大材小用,至少也有用,不愁闲着。
小郭说:“进出都是达官贵人,是增广见闻好机会。”
子盈也说:“原来经济不景气,倒下来的只是基础不稳一群,那一撮老家族,才不怕风雨。”
“我真怀念崇明那项计划。”
“听说有台湾商人愿意接手。”
“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
“真可惜。”
正在书房闲谈,忽然门铃响。
阿娥去开门,只听得一阵骚动。
子盈抬起头来,忽然扔下笔,大叫一声,冲出书房,小郭连忙跟着出去看个究竟。
只见子盈扑向一个年轻人,跳到他身上,紧紧抱住:“子函,子函!”
那青年长得与子盈一模一样,抱着子盈在客厅中央打转,哈哈大笑。
是子盈的兄弟子函回来了。
“妈妈呢?”
“到舅母家打麻将,你怎么回来也不通知一声,喂,对新飞机场的印象如何?”
“这是你男朋友?”
“这是郭印南,印南,我大哥子函。”
子函不同于子盈,他整个人时髦、闪烁、机灵,叫人警惕。
子盈取笑:“子函为什么忽然回来,老板开除你?”
“不,爸叫我回来一起搞网络生意。”
“什么?”子盈一怔。
“爸看到这是一个缺口,香港缺乏新进科技生意。”
子盈问:“爸人在哪里?”
“他此刻在洛杉矶招聘人才,叫我回来部署新公司。”
什么?
上两个月还穷途末路、四处借贷,今日又要衣锦荣归,真是瞬息万变、目不暇给。
“他的资本来自何处?”
子函耸耸肩:“是商业秘密,但是不愁资金,你看,此刻写字楼租金比去年今日便宜一半不止,又送装修,免租三个月,这样好时机,不创业还待几时?”
“子函,你——”
“我什么?”他嘻嘻笑。
“你当心,别乱签文件。”
“我明白,阿娥阿娥,做一只八宝鸭我吃,还有,蒸糯米糖莲藕。”
阿娥应着:“我马上去买菜,小郭先生,你也留下吃饭。”
子函又说:“印南,你别客气,我要去梳洗。”
子盈高兴得合不拢嘴:“子函回来了,子函回来了。”
郭印南也陪着她笑。
“你看我哥哥怎样?”
“高大英俊,聪敏过人。”
“你看他们父子新主意如何?”
“这比较难给意见。”
“以局外人身分看呢?”
“本市没有科技底子。”
“什么都是从零开始,自无到有呀。”
“我不知他指何种科技,是要生产电脑硬件还是软件?”
“他说是网络。”
“网络不是一种生意,网络用来宣传最好不过。”
“不,网上jiāo易、网上图书、网上新闻……”
小郭只得陪笑:“那就看他们的了。”
“子函最熟悉这一行。”
“是,是。”
子盈急急拨电话给母亲。
“什么,子函在家?我马上回来。”
牌都不打了,立刻返家。
傍晚,八宝鸭也焖好了,一家人一起吃饭。
郭印南留意程子函,越看越奇怪,同胞亲兄妹,竟是两个极端,那程子函活脱就是上海人口中的小滑头,与子盈的xing格刚刚相反。
也许,一个像父亲,另一个像母亲。
只见子函谈笑风生,控制整个场面。
他殷勤招呼客人,请印南喝红酒,夹鸭腿给他,问他香港近况……
饭后又冲一杯浓郁的普洱茶给他消滞。
子盈与他出去看戏,做大哥的又送到门口。
一关上门就问妈妈:“这真是子盈的男友?”
“你看如何?”
“很老实,不像有大出息的样子。”
“我就是看中他这一点,陪着子盈平静生活,养儿育女,不知多幸福。”
“但是,他不会赚大钱。”
“子盈有妆奁。”
“妈说得很对。”子函点头,“反正以后是开这辆车,住这间屋,何用辛苦。”
“我自己流太多眼泪,不想看到女儿伤心。”
子函凝视母亲:“妈保养极佳,不过,我给你看一张照片。”
他取出一张合照给母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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