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盈也笑了。
“一下子中、英、法语全学会啦。”
“妈,寒窗二十载,怎会是一下子。”
吃饱了,子盈想休息。
司机送来大盒子衣物,原来是一件缀星星亮片的灰色网纱晚礼服。
穿上了一定像小公主,可是与子盈的气质不合,不穿呢,势必得罪父亲。
“子盈,有电话找你。”
母亲正搓牌,子盈把电话接到房里。
“子盈,是我,小乔。”
是有这么一个人,从前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太平洋另一端。
有什么事呢?
“子盈,我这边好凄清。”
子盈好言安慰:“是比较清静,其实,我喜欢北美洲。”
“唉,要什么没什么。”
“让子茵教你用互联网看中文报。”
“我跟朋友到边境赌场散心。”
“那不好,人太杂了。”
“我只同友人来往。”
“子茵子照怎么样?”
“他们很喜欢老师同学,十分习惯,我水土不服皮肤过敏,想回娘家。”
“放假带子茵他们回外婆处也好。”
“他们只想到加州迪士尼乐园。”
子盈陪笑。
“你父亲好吗?”
“他很忙、很起劲,开销大,不得不用功一点。”
“我找他数次,秘书说,他到上海去了,你可有他私人电话号码?”
“我没有。”
张小乔叹口气:“我相信你,子盈,你不会说谎推搪。”
“你jiāo朋友要当心,凡事以子茵子照为重。”
“子盈,你倒是似我的长辈。”
子盈挂上电话,有三分唏嘘,冷宫生涯不易挨。
电话铃又响。
咦,还没说完话?
“子盈,我是子函,家居生活如何?”
“明天打算看报找工作。”
“不是帮老爸吗?”
“我与爸爸的作风格格不入。”
“他是标准的香港小生意人,跟他可以学到许多伎俩。”
“是,你回来吧。”
“我正考虑,公司偏偏又加薪。”
“佩服,佩服。”
“妈妈好吗?代通知她,汇款未至。”
“她正搓麻将,你别搔扰她。”
“请她一次汇一季零用钱过来。”
“又不是没试过,结果你跑到夜总会请全场人喝香槟,三天花光光;还有一次请全班到阿士本滑雪,信用卡追到香港。”
他一味陪笑。
子函就是这点好,他爱笑。
阿娥这时进来说:“子盈,司机在楼下等。”
“我得赴宴去,对不起。”
“喂喂喂。”
“老板不是才加你薪水吗?若不,回来吧。”
司机来早了,子盈匆匆梳妆,正不知如何打扮,一位小姐拎着化妆箱上来。
阿娥说:“我的外甥女阿韶,手艺不错。”
子盈如获救星,坐下来让阿韶化妆。
阿韶看过晚礼服,心中有数,用闪烁粉底薄薄抹了一层,再在胸肩擦些gān粉,抹淡粉唇彩,前后15分钟,大功告成。
阿韶递过镜子:“满意吗?”
子盈称赞:“好极了。”
阿韶帮她梳头。
那女孩有双异常乖巧的手,头发到了她手里,立刻听话,她把子盈的头发梳拢,再拨乱,加一只小小钻冠做装饰。
子盈笑:“哗,太漂亮了,我都不敢出去。”
“程小姐本来就长得秀丽,不过不喜打扮。”
刚好母亲经过走廊看见。
“子盈,这是你?”
子盈笑答:“是,妈妈。”
王女士不住点头:“有希望有机会有曙光了,或可趁今晚认识男朋友,玩高兴点。”
子盈笑:“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做妈妈的一定要女儿速速嫁人,养儿育女;否则,事业成功,做到总统,也没有幸福。”
阿韶低头笑。
她收拾好化妆箱,放下名片:“程小姐,有机会再用我,或推荐我。”
“呵,一定。”
阿韶轻悄地离去。
阿娥问:“手艺如何?阿韶不爱读书,看到数理化就头痛,但一双手还灵巧,同我一样,喜做粗活,许是家族遗传,她父亲去年回上海开了一家馆子,叫‘吴越人家’,我们也是河南人。”
子盈想一想说:“做事业形象设计及化妆师,绝非粗活,少些天分不可。”
阿娥笑:“子盈真会说话,将来,哪家公司有大型时装展览之类,介绍给阿韶。”
“我会留意。”
子盈拉起裙脚出门去。
司机看见她,一怔,连忙低下头。
子盈取笑:“可是不认得了?”
司机不敢多话,把车驶往中银大厦。第二章
一路上子盈悠闲地看风景,塞车,她也不介意。呵,这都会从来不缺乏的是人cháo,人挤人,人叠人,人踩人,一遇红灯,斑马线上挤满了苍白疲倦的人,低头疾走,cháo水般涌来又涌去。
换了旗帜,照样热闹。
子盈说:“请扭开收音机,我想听那种公众打电话到电台骂人的节目。”
立刻有愤怒的声音传出来:“紫荆花多难看,漫山遍野,贱过烂泥,是一种野花,又不香,为什么要选这种花当市花?”
子盈心想,人人有发表意见的自由,多好。
又有人打电话进去辩驳:“长山坡上才好呢,象征港人生命力qiáng劲。我们不是温室小花,你可知紫荆花叶又称聪明叶,我少年时将它夹在书本中当书签,希祈变得聪明。”
主持人说:“今日要找一株紫荆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像影树的红花一般,都在城市消失了。”
车子停在中银大厦,这是程子盈最喜爱的大厦之一。世上设计如此jīng美的建筑物寥寥可数。
有人迎上来:“程子盈?”
子盈打量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他展开笑脸:“我叫郭印南,今晚负责招呼你。”
都安排好了,多周到。
电梯一直升上七十楼。
一进宴会厅,子盈便看到清晰的夜景:东边是著名的鲤鱼门灯火,西方有青马大桥银光照耀,北方九龙半岛如在眼前,子盈觉得置身天堂一般,不禁轻轻呵的一声。
她的男伴也点头说:“确是难得一见的夜景。”
场内妆扮标致的年轻女子很多,但程柏棠一眼认出女儿,迎上来说:“印南你带子盈参观。”他笑不拢嘴。
高戈穿一件黑色晚礼服,打扮得体。
她显然是熟客,伸手指一指摆设:“这一只是清乾隆青花龙纹尊,那一只是云彩釉金花富贵瓶,由国家文物局鉴定,都是奇珍。”
子盈微笑,轻轻说:“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资产,是她的人民。”
高戈一怔:“是,是。”
那郭印南在一旁也听见了,立刻对这浓眉大眼的女孩改观。
亮丽纱裙与钻冠底下,有着清澈的灵魂。
这时,公关部有人迎上来:“程小姐,你的座位在这里。”
“我与家父程柏棠一起坐就很好。”
公关小姐有点为难。
程柏棠立刻说:“子盈,去跟舅舅坐。”
高戈羡慕地看着子盈。
子盈知道这个座位由母亲悉心经营,却之不恭,只得上座,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子盈身上。
子盈不出声,微笑着坐到舅母身边,舅母与她闲谈:“毕业了,留下来工作吧……”
众人窃窃私议:“那漂亮女孩是什么人?”
“是xing尧兄亲姐妹的小女儿程子盈,十分宠爱,刚自英伦读完建筑回来。”
“岑兄,你的建筑公司还不快去罗致,切莫走宝。”
“喂喂喂,是我先看见这位英才。”
顿时半真半假地争个不亦乐乎。
那一边子盈连晚宴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桌冠盖熟口熟面好像从前都在电视新闻片中见过,彼时牛津腔十足卷着舌头一本正经说胡语,今日又忙着讲普通话及上海方言,原班人马,真没想到适应能力如此高超,子盈无比钦佩。
舅舅有事,先走一步,子盈回到父亲身边。
程柏棠踌躇满志,谈笑风生。
高戈轻轻说:“子盈,来,去补粉。”
子盈根本没有粉盒,也只得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