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慢慢放开紧握的拳头,对着鲁氏摇摇头。“舅母,这些事qíng我明白,我已经有了打算。我不会像母亲那般与父亲闹别扭,更不会和姨母一样委屈了自己。”话毕,她又郑重而真挚地对鲁氏说了一声“谢谢”。
这次见云居雁,鲁氏知道她或许稚嫩些,但是个有主意的,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她若真给她送丫鬟,就是越俎代庖,甚至有安cha眼线的嫌疑。她拿起桌上剥开半个的酸橘。取了一瓣放入嘴里。浓烈的酸味让她皱起了眉头。用清水漱了漱口,她笑道:“外人都说王侯之家的生活一定快活似神仙。其实啊,无论什么样的人家,过日子都像这橘子,有些酸,又有些苦。很多人只知道羡慕别人的好,只看到自己的不如意,殊不知别人的日子也是一样,人家只是懂得用蜂蜜把酸橘腌一腌。如果还是不入味,就再用小火炖一炖。”
云居雁点点头。拿起一瓣橘子放入嘴里。酸味刺激着她的口腔,舌头本能地抗拒着,连牙齿都开始发软。她没有皱眉,因为这是她的选择。咀嚼着。品味着。她任由酸涩的味道从嘴巴进入胃部,随即对着鲁氏说:“舅母,您说的道理我懂。舅父应该对您说了。这桩婚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自己的日子难过的。最重要的,我相信自己并没看错他。”
“你以前见过他?”鲁氏问得有些急。她看到了雅竹小筑中云居雁偷瞧沈君昊的眼神。
云居雁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我一直觉得一个能够帮助陌生人的人,并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我相信他的为人。”
鲁氏狐疑地看着云居雁。终究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思量着五年前的事。她记得那时候救云居雁的是沈子寒。而非沈君昊。她知道云居雁并不记得那天的事,甚至除了她,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事,包括许氏。
两人分手之后。鲁氏去找许氏,而云居雁去了父亲房中等待。
直到晚饭时分云平昭才回府。他身上虽有淡淡的酒味,但神志很清醒,显然并未喝多。云居雁向他行了礼。云平昭点点头问道:“你母亲怎么样了?”他已经答应许慎之,不再和妻子怄气。她的安排,他照单全收就是。
云居雁看不出父亲的喜怒,只能回道:“母亲应该正等着父亲用晚膳。”
“恩。”云平昭淡淡应了一声,等着女儿的下文。他进门时下人就告诉他,她已经差不多等了一个时辰,想来应该是有话要说。
云居雁本来的qíng绪就很糟,又被鲁氏那么一提醒,更没有心思与父亲拐弯抹角,直言道:“父亲,母亲要的不过是您的一句话。”
云平昭瞬时沉下了脸。父母间的事不是为人子女应该管的。
“父亲,您不说,母亲是不知道您的想法的。”
“你先出去吧。”云平昭不悦地下逐客令。
云居雁抬头看着父亲。前世她怨恨他,特别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不过现在的她知道,一段婚姻的失败大多数时候双方都有责任。像鲁氏暗示的那样,生活不可能永远顺遂,想过怎么样的日子,关键在于如何经营。
“父亲,请恕女儿多嘴。您既然不满意母亲的安排,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够了!”云平昭一声呵斥。在他看来,许氏一味追求名声,不顾他的感受,他有什么可说的?他自认主动要求让云堇过继,已经表明了态度与立场,就算是岳父在世,他也问心无愧。
云居雁知道父亲已经在生气。可能够给母亲安全感的只有父亲一人,她不得不再次开口:“母亲一直在害怕,害怕您埋怨她没有为您生下继承人。”
云平昭不语。
“父亲,请您告诉母亲,您已经认定二弟便是我云家的继承人。”
“是你让堇言去黛墨斋的?”云平昭忽然问。堇言是云堇的字。
云堇去黛墨斋的事没什么好瞒的,也瞒不住,因此她想也没想便点头。
“那个叫章巍的,你是如何知晓这个人的?”云平昭追问。之前喝酒的时候,许慎之告诉他,他去查了章巍的底。章家祖上也算官宦人家,可惜家道中落了。他早早担起了家业,白天gān活,晚上读书。他在黛墨斋哀求掌柜把他留下,是生活所迫,在街头卖画,也是为了赚钱给家人买药。
云平昭原本觉得章巍的行径丢了读书人的脸,但听许慎之的言语,对章巍是颇为欣赏的。他细细想想,这人也算有骨气,有责任心。据许慎之说,他的文采不错。
云居雁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提起,但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马上想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答道:“其实我只是听旁人说起他,言谈间很是赞赏他。”她停顿了一下,小声说:“父亲,三妹的年纪不小了。”
云平昭马上明白这是在暗示他,章巍是不错的女婿人选。如果他确如许慎之所言,的确是不错的人选,可怕就怕,这个世上有才的人太多。如果没有运,可能考上一辈子科举也中不了状元。这事关系到三女儿的一辈子,他不得不慎重。
“父亲,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qiáng求的。不过我想,章家此刻正值艰难的时候,虽说施恩莫望报,但雪中送炭这种事怎么都能让人心怀感激。”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二弟在六艺书院,还缺一个伴读。对我们而言,我们并不缺这点学费。在永州,您或者祖父去讨个人qíng,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对章巍而言,他既可以上书院读书,又有银子买药,这便是大恩。如果我们对他客客气气的,就算二弟与他成不了朋友,将来对家里只有利,没有害。”
云平昭思量着云居雁的话。把章巍推荐入六艺书院读书,成为云堇的伴读,不止是帮他,还能就近观察他的品行。
云居雁见父亲被自己说动了,没再多言。说实话,她也怕,怕章巍是第二个许弘文,可怕有何用?她不能把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看成居心叵测之徒。
晚饭之后,云居雁听说父母正关起门说话,焦急地等待着。不多会儿,chūn芽突然过来,问她是不是有话问赵妈妈。云居雁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赵妈妈人在哪里,刚才都gān了些什么?”
chūn芽答道:“回姑娘,下午的时候,自您走后,她一直在夫人屋里伺候。奴婢们去用晚饭的时候,她中途折了回来。奴婢猜想,若不是奴婢跟着回来,她定然是去夫人跟前了。”
这话说得十分清楚了,但云居雁不明白赵妈妈为什么这么做。她隐约记得赵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之一,后来嫁了云家的管事。生了孩子之后回到许氏身边伺候,也算是许氏的心腹之一。“你知道她家里有些什么人,都在哪里当差?”她问chūn芽。
chūn芽一五一十答了。云居雁细细听着,怎么都找不到赵妈妈背主的缘由。回想前世,似乎在她成亲之后就没见过她。她记得前世在云梦双成亲前,钱氏yù向她母亲买一房陪嫁,惹得许氏很是不悦,最后把那房人送给了云梦双,跟着她一起上京了。可惜她不记得那房人是谁。
“她或者她的家人,与二婶娘,二妹她们可有什么关联?”她试探着问。
chūn芽想了想,yù言又止,迟疑片刻答道:“此事奴婢也不知道准不准,奴婢刚刚听玉锁说,赵妈妈的儿子与二姑娘身边的紫jú走得很近……不过据奴婢所知,以前赵妈妈与紫jú的母亲一直有些误会,奴婢亲眼见过她们起争执。”言下之意不知道玉锁所言是否属实。
云居雁思量着。正犹豫是否直接把赵妈妈拿来质问,玉瑶急急进屋回禀,鲁氏刚刚派人来说,厨房那边突然有人偷偷换班,有些不同寻常,要云居雁有个心理准备,做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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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bī供
在忐忑中,云居雁静静等待着。此时她已经无心质问赵妈妈,只是紧张地等待着鲁氏那边的消息。
如果可以,她想亲眼看到玉锁与许弘文的丑态,她想第一时间质问玉锁一声“为什么!”。有时候她宁愿是前世的自己在不经意间薄待了玉锁,bī得她爬上了许弘文的chuáng。
她恨许弘文,恨不得他死,但这种恨比不上玉锁带给她的伤心。
前世,她伤害了很多人,但唯一主动加害的只有玉锁肚子里的孩子。时至今日云居雁依然记得玉锁得意洋洋站在自己面前,宣布她怀了许弘文的孩子时那种神态。
翩翩的烛火中,只听一阵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一个丫鬟的声音:“表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云居雁的心一阵狂跳,五指紧紧抓住了衣袖。如果真的抓到了玉锁与许弘文,她应该怎么处置他们?确切地说,她想怎么处置他们?就此彻底砍断前世的怨恨吗?
“姑娘,要不要通知夫人?”玉瑶轻声问。她很早就知道玉锁爱慕许弘文,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敢在启昌侯府gān苟且之事。如果今日证据确凿,按理两人说不定xing命难保。
云居雁被她的声音惊醒,摇摇头起身往外走去,示意只需玉瑶一人跟着。
启昌侯府某个院落的耳房内,微弱的烛光从窗户的fèng隙透出,反衬得整个院落更加安静漆黑。一路行来,除了领路的丫鬟,守门的婆子,云居雁没有遇到任何人。夏虫此起彼伏的叫声让她的心qíng愈加烦躁。
吩咐玉瑶在门口侯着。她亲手推开了房门。狭小的房间内,鲁氏独坐在主位。慢慢饮着茶水。她的面前,一男一女被麻绳绑着,俯首跪在地上。
云居雁双目紧盯着两人,缓缓走向鲁氏。随着背影变为侧脸,她看清楚了,女的确实是玉锁,而男人却不是许弘文。她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居雁,过来舅妈这边。”鲁氏一边说,一边顺着云居雁的目光朝地上的男人望去。那人并不是启昌侯府的下人。也不是云家从永州带来的仆役。据他自己说,他叫郝平,因为爱慕玉锁,所以冒险前来私会。这说辞太过牵qiáng。鲁氏并不相信。可最让她疑惑的是云居雁眼中的惊讶与失望,好似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云居雁压下各种不解,上前给鲁氏行礼。鲁氏马上把男人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并告诉她,玉锁一个字都没说。
云居雁认真打量着地上的男人。对方大约二十岁上下,五官长得还算周正,但全身散发着一股市井之徒的油滑之气。感觉上,他不像是读书人,反倒更似穿错了衣裳的泼皮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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