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航说:“真羡慕你在外国长大读书,不用三考五考,故此活泼伶俐。”
可恩抗议,“也有许多测试。”
“听说一律直升?”
石农说:“那当然,从未听说升中学要痛哭着取抢学位,那种教育制度不健全。”
“可恩,你的功课可属优等?”
“有一年多时间,我荒废了学业,成绩退步,今日十分后悔,一定要追回去。”
石农问:“怎样学好英语?”
陈航叹口气,“英语是她母语,她没有秘诀。”
大家笑了起来。
虽然点了蚊香,喷了药水,双腿仍然成为蚊子大餐,咬得又红又肿。
若果忍不住去抓,皮肤会受感染溃烂,有点可怕。
睡前可恩取过水桶去淋身,多日来也习惯了。
这才发觉她的chuáng不过是两张板凳上搁一扇木门,怪不得睡得浑身肌ròu发痛。
第二天早上,有一个中年妇女来报到。
“我是李先生派来的厨子,负责各位老师一天三餐。”
大家呆住。
“各位老师不用入厨,每日节省的时间可用来作课余活动。”
石农头一个举手赞成。
可恩不出声,她只呵了一声,没想到父亲那样体贴。
好吃好住的她一直责怪父母没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今日她明白什么叫qiáng人所难。
下午,有厨子帮忙,可恩在cao场上与小学生玩老鹰抓小jī。
她扮母jī,小同学们排成直线,躲在她身后,石农与陈航轮流做老鹰来抓小jī,可恩左闪右避,玩得jīng疲力尽,笑倒在地。
可恩不见田雨。
陈航说:“他在课室与乡长谈教育补贴。”
石农补一句:“暑假后我们走了,他还是得留在这里,他无处可去。”
陈航更正:“有是有的,以他的资历,到城里找一份外商投资公司的职位,相信亦不难。”
“他致力想搞好一间小学,先是一间,然后再一间,或许有生之年,还有第三间、第四间。”
可恩说:“咦,愚公移山。”
石农尴尬,“呵,嗯。”
原来田雨已经走近。
他说:“学生们都喜欢李老师,听说每日放学每人可获派糖果一粒。”
可恩有点失望,“只是为着糖果。”
“不,他们说你教得有趣,并且,写错了字,只罚重写三次,而不是整页纸。”
大家都笑了。
厨子手势极佳,大家饱餐一顿。
石农笑说:“下次登报招请助教,列明条件:需携带厨子一名。”
可恩说:“石农别揶揄我。”
第二天,司机炯叔来了。
吉普车后拖着一辆流动房屋车。
可恩一见,脸都红了。
她急急走上去同司机理论,争了半晌,司机只得把房屋车驶走。
临走放下两大箱食物。
可恩吁出一口气。
陈航看在眼内,笑说:“令尊几乎为你把整个家搬来。”
可恩吁出一口气,“别说我了,你呢,你几时与石农结婚?”
没想到陈航这样坦白:“他母亲不喜欢我,不赞成我俩结婚。”
可恩一怔,“为什么?”
陈航的小圆脸沉下去,“因为我从前已结过一次婚。”
可恩更奇,“又怎么样呢。”
“你不明白上一脱(我猜想该是代)人的想法。”
“啊,他们觉得没面子。”
可恩说:“且不去研究他们的脸皮,石农的想法如何?“
“他认为我俩可以私奔。”
“好男子!那不就行了。”
陈航大笑,“可恩,对你来说,世上无难事,一切都似一加一。”
可恩点头,“我知道,这是揶揄我没心肝。”
“不,你擅长快刀斩乱麻。”
“上次婚姻,可有带来子女?”
“没有,万幸。”
“肯定完全没有挽回机会?”
陈航摇头,“他另外找到更适合的人。”
可恩低下头,“像家父一样。”
陈航帮她把两箱食物搬到厨房。
当天晚上,可恩在房里准备课本,她打算教英文成语,像“跳之前看清楚”与“羽毛相同的鸟聚一起”等。
她又去请教“三思而行”、“物以类聚”的国语读音。
回来练半日,有点累,忽然觉得脚上有东西爬过,她一缩,来不及了,只觉得针刺似痛。
一条青丝带似的小蛇蜿蜒游过。
可恩脑中闪过毒蛇二字,立刻扑上去抓住那条小蛇,蛇身滑湿,几乎溜脱,她紧紧抓住,放进纸袋里,然后,她才叫人。
邻房走出来的是田雨。
“什么事?”
“蛇咬。”
田雨大惊,“什么蛇?”
蹲下一看,可恩的足踝已经肿起。
他找来橡筋,勒实足踝。
“蛇在纸袋里,请查看是否毒蛇。”
“你捉住了它?”
可恩点头。
“好家伙!”
他打开纸袋一看,放下心来,“是平常糙蛇,无毒,可是,屋里已撒了雄huáng,照说,蛇不会游进来,是什么气味引蛇入屋?”
可恩呻吟一声,枪战,火灾,现在又遭蛇咬,还有什么?
田雨找来糙药,替可恩敷上。
“可要通知你父亲?”
可恩摇头,“不,有医生吗?”
“对,对,”一言提醒了田雨,“我去找大夫。”
医生叫大夫,时光倒流好几十年。
他出去一会,一位老先生跟着他进来,人家恨明显已经睡了,硬被他请来出诊。
检查过伤口,又打开纸袋仔细看过蛇,他开了药方,原来是个中医生。
他说:“李老师,放心,你无碍。”
他自桌底找到一大袋巧克力糖,“是这气味惹蛇。”
原来如此。
巧克力香氛馥郁,可传到远处,吸引小动物。
可恩已在伤口擦了消炎药及贴上膏布。
医生嘱咐:“五碗水煎成一碗喝。”
可恩忙足了一天,又受了惊,眼皮沉重。
田雨抹了一把汗,退出房去。
天才-亮,他又来敲门。
“李可恩,醒醒,喝药。”
可恩睁开眼,只见田雨捧着一碗黑墨墨中药汤,啊,他一定天未亮就去药店,然后煎好拿来。
可恩只得喝下,那药既酸又苦,很难下咽。
她掀开帐子,田雨与她的脸对个正,他一呆,张大了嘴。
可恩即时知道面孔不妥,自桌子取来镜子一看,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面孔已肿得双眼都看不见了,像只猪头。
她叹口气,倒转头来安慰田雨,“不怕不怕,这只是皮肤过敏,我自幼时时发作。”
“可有发烧?”他伸手来探热。
“我有止敏感药。”
“为安全起见,我还是通知你家长好。”
可恩起来漱口洗脸,这时,手臂上也发出一块块凸瘢,而且非常痕痒。
她用一条毛巾蒙着头。
陈航出来看见,着实吓一跳,“我去请医生。”
可恩惭愧,连忙站起来鞠躬,“对不起各位,给你们添麻烦。”
陈航答:“大家应该守望相助。”
老医生又来了,这次给了外敷的药。
“是什么因由?”
“水土不服。”
可恩彻底打了败仗,虽无抱怨诉苦,却也渴望回转城里,至少可以到医院打针止痒,回家泡浴,好好睡一觉。
算一算,只在大同小学逗留了一个星期。
她长长叹息一声。
可恩请假,静静在宿舍看书。
下午,陈航进来说:“你父亲来了,他在第三课室等你。”
在课室外已听到父亲在说话。
——“我来把女儿领回家去。”
田雨讶异的声音:“她知道要走吗?”
“这孩子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惹麻烦,今晚本来我要到东京开会,看qíng形又因她延误,唉。”
可恩站在课室外呆住。
李志明又说:“有一日她愿意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我才心惊ròu跳呢。”
可恩垂下头,一颗心沉到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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