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父亲这次找对了伴侣。
高小姐站起来,走到露台,“公寓位置很好,你爸说这是你的嫁妆,免你样样向婆家开口,你看,爸爸多体贴。”
可恩仍然沉默,内心渐渐软化。
“两个人相处不来,有许多理由,不代表他是坏人,或者她不是好人,两人都有牺牲,都有不是。”
可恩呷口热茶。
“这是我自己带来的茉莉香片,你试试如何。”
“我哪里懂这些。”可恩陪笑。
“听说你在大同教了一学期英文,真难得,你爸为你骄傲。”
“只是暑期班。”
“有这样的心思就很好,一般少女净挂着穿衣戴首饰找男朋友,那也是应该的,不做人总是有理想好。”
“我一味误打误撞。”
谁不爱听好话,可恩的父母已经许久没有称赞她,没想到这位陌生女士说话叫她那样舒服。
对高一德好感,是否等于背叛生母?
“我也是家中唯一女儿。”
可恩好奇:“可觉得孤单?”
高一德答:“我与家母亲厚,她对我无微不至,我上了大学她还帮我温习功课,一起读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她辞世后我才觉寂寞。”
“呵。”
“咦,你爸去了何处?”
真是,怎么不见主角动静,一看,他已在房里睡着,轻微打鼾,显然宾至如归。
高一德轻轻说:“他后天五十大寿。”
这话提醒了可恩,又是“啊”一声。
高一德掩上房门。
可恩问她:“你们打算结婚?”
高一德摇摇头,“没想过。”
可恩意外,“你对他那么好,却没想过结婚?”
“我们不过想找个伴,辛劳工作之余,结伴旅游,看看世界,寻找美食,谈天说地。”
可恩一听就知道高一德有点家底,否则怎能这样自由自在。
“你有职业?”
“我是一名执业心理医生,在警署任职。”
可恩意外,“我爸怎么认识你?”
“由一位律师朋友介绍。”
可恩由衷说:“他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我也觉得奇怪:一般中年以上的生意人,身边总喜欢带年轻讲普通话女子,李志明例外。”
可恩微笑,“百步之内,必有芳糙。”
对父亲仍有深厚感qíng。
“我肚子饿了,可要把他叫醒?”
可恩说:“我做泡面你吃。”
高一德连忙说:“我自己动手好了,这里果然比酒店方便。”
可恩说:“我先回去,你有事叫我。”
高一德点点头。
可恩松口气,离开公寓,一下楼,便看到日-与张丹下计程车,鸟倦自巴黎返来。
可恩笑:“回来了?我送你到大屋去,我爸同女伴在楼上。”
张丹意外,“李先生来了?”
日-连忙说:“张丹,你也可以到我处暂住。”
可恩推他一下,“你倒想。”
日-留意可恩面色,“你与父亲终于找到共识?”
可恩点头,“真不知以前水火不容是为着什么。”
日-搔头,“有一段日子,我只记得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说不。”
“是,穗姨说我家充满火药味,客人坐立不安:一家才三个人,可是唇枪舌箭,叫人担心。”
张丹眼睛带询问神qíng。
日-解释:“父母离婚,可恩接受得不大好。”
可恩本来想找藉口分辩:“他们天天吵”、“我觉得他们丑陋”、“他俩从不为我着想”、“我对这世界失望”……
可是张大嘴,又合拢。
这一切,也不是不真,不过归根究底,是她自己放肆。
可恩最终没有分辩,确是一项进步。
张丹拍拍她肩膀。
父亲那一觉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们回到大宅休息。
可恩对张丹说:“我有事出去一趟,我父若找我,说我明晨有课早睡。”
张丹从书本抬起头,“你要去什么地方?”
“去了结一些事。”
“我陪你去。”
“不,这是我私事。”
张丹说:“我俩之间,没有私事。”
她已经取过外套。
“张丹,你不方便去那种地方。”
“李可恩,你去得,我也去得。”
张丹无论如何不让可恩一个人晚上出门。
可恩想一想,点头,“你跟我身后,不要出声。”
“可恩,有危险也许可以报警。”
可成苦笑。
她低下头,拨了几个电话。
其中一个有电话录音这样说:“南大街美味冻食旧厂今晚举行神秘聚会,火热音乐,各式享受,万勿错过。”
张丹变色。
“张丹,你现在留家中还来得及。”
张丹定定神,“你同我说话?”
可恩见她已经染上西方青年豁达神气,不禁笑起来。
张丹追问:“可恩,你为什么还去那种地方?”
可恩不出声。
“可是尚有心瘾?”张丹极之担心。
可恩转过头来,“我也来问你:巴黎之行是否开心,两人会否有进一步发展?”
一言提醒张丹,她不动声色,“我去洗手。”
也到浴室悄悄拨电话给日-,无人接听,她留下南大街那个地址。
张丹叮嘱:“请速来会合。”
张丹没看见可恩进厨房挑了一把锋利的牛ròu刀,cha进靴统里。
张丹出来。
可恩同她说:“换上胶靴,天雨泥泞。”
两人上车。
“那地方极之偏僻吧。”
“非法聚会,当然不能在大街大巷举行。”
在车上,张丹暗暗留神,可恩神色镇定。
张丹又问:“你去找谁?”
没想到这次顺利得到答案。
“一个叫马利奥的男子。”
张丹一惊,“同你什么关系?”
“他曾经向我提供非法药物。”
张丹问:“只是这样?”
可恩苦笑,“你别小觑这件事,我欠他债。”
“欠债还钱。”张丹理直气壮。
“还了许多,还欠许多。”
张丹问:“他要人?”
“不,他要人无用,他追债。”
“总有一个数目,问清楚了,数给他,总不能一辈子避债。”
“你说得对,张丹,我这就去见他。”
车内静默。
“可恩,回头是岸。”
可恩说:“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西方都会富庶家庭子女什么都有:衣食住行教育全部垂手可得,毋需挣扎,稍有不满,父母师长会动辄忏罪,身体发育得大人般高大,脑筋仍似幼童,完全没有责任感,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可恩汗颜,她背脊湿透。
“一定宠坏了,这样娇纵。”
“有时心里苦闷?”
张丹叹气,“我也闷呀,我还得张罗明年学费呢。”
可恩简直开不了口。
她把车子转入小路。
这一带是有待开发的旧货仓,已全部搬清弃置,黑暗中一幢幢怪shòu般房子十分yīn森。
张丹劝说:“不如回去,白天再来。”
在车头灯照she下,她们看到鲜红色美味冻食四个中文大字。
可恩下车。
这时张丹发觉可恩天生大胆,所以才引致妄为。
张丹比可恩大几岁,觉得有义务保护她。
可恩取出笔芯电筒照明,走到货仓前敲门。
小小格子打开,她们看到一只眼睛。
“找谁?”
“马利奥。”
“几个人?”
“两个女孩。”
一扇小小金属门打开,放她们入内。
音乐十分幽怨缠绵,张丹听不出是哪种乐器,可恩认得是印度释他。
墙壁上放映七彩转动迷幻电影,年轻男女用身体说话,紧紧搂在一起。
张丹发呆,半晌她说:“我们也有这种地方,这叫地下舞会。”
时间还早,人群尚未聚拢,可是即时有人上前兜售各种颜色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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