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一将来娘娘您也诞下了王子,他bī迫娘娘力保熙儿世子之位该如何是好?”灵犀担忧的问。
我轻笑出声:“一来,我未必能生下王子,二来即便生下了,我也不愿意他做世子。杜战如果bī迫就顺了他,更何况我心已决不用他bī迫呢!”
话题又绕回原处,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最后骨ròu相残。
灵犀有些为难的看着熙儿:“看来咱们的麻烦事还真多,这世子就是眼下底最大的负担。如果他有个万一,娘娘怕就是百口莫辨了。”
“所以,你务必遣人去找个老实憨厚的奶娘,万事都不用她做,只一心一意的照顾世子,这才是最好的保命方法。”我小心叮嘱她。
她领命点头,转身出去,寻门上妥当的小内侍尽快办理此事。
我悄悄走到chuáng边,看着并头而睡的两个娃娃。此时的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亲昵之间没有纷争,没有血腥,一切安好。馆陶睡到香时还会吧嗒小嘴,口水顺着嘴角滴落,我拿来棉帕细细的为她擦去,又翻看熙儿是否也有,原来他也是一片,于是伸手轻轻为他擦去。
杜王后这步也算兵行险棋了,她并不像我们大家了解的那样温婉柔软。她深深知道,把熙儿托付给我,如有任何差池我必然脱不掉gān系,刘恒与薄太后都会猜疑,我的xing命也就难保。迫于种种压力我必定会全力照顾熙儿,至于世子这个位置,已经不是她能担忧的范围了,只要熙儿能平安长大,世子之位定跑不掉的,毕竟刘氏江山从高祖时期沿袭至今的“立嫡立长”规矩在那摆着,错不得半分。而眼下最为要紧的就是如何让我不对熙儿动手。
她远远比功勋卓越的杜战实际,朝堂上的杜战只是一味想着虚位,她却更在意孩子的xing命。这就是后宫女子为何掌权后多比男人狠辣的原因,因为在后宫争斗之时动辄危及xing命,所以她们计谋更加yīn毒,一旦出手必要人xing命。
转眼看,月牙挂上梢头,我长长吁叹,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了。从今日起,我将有两个孩子,熙儿嫖儿。
对世子的抚养带给我无尽的好处。种种迹象都让外至文武百官,内至宫娥内侍明晓了谁有可能是最后的胜利者,所以他们开始企图极力弥补自己当日所犯的错误,表现出对我的无比忠心。百官因身处在外,不得回城,唯恐自己的奉承落于人后,急急的叫各家命妇进宫探听我的口风,一时间聆清殿门庭热闹如市集,马踏chūn风,荣光无限。
每日间迎来送往,我难免有些倦了,又因为熙儿和嫖儿两个尚且幼小,常被来往的人群惊吓,每日啼哭闹腾个不停,于是把心一横,索xing做出后宫之主的样子,冷言婉拒众人,告诫他们不要再打扰世子休息,需给他留份清静。不料想此番话不但没有起到太多阻吓作用,反而更加印证了世人诸多猜想,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助长了我的气焰,跋扈的容不得其它。
“娘娘,要不然就先回内殿歇歇,这些天您也太累了些。”灵犀见我已经斜靠在座塌上打盹,一双倦意十足的眼眸qiáng睁又闭,悄悄上前劝我休息。
“还有几家?”我皱着眉头,疲累的睁开眼,回头问她。至那次无意中从旁人口中知道了他们对我的猜测,就qiáng迫自己不管是否乐意也必须全部接待来访命妇,生怕一个失神,会刺激到此时杜战紧绷的神经,对我与馆陶不利。
她看看手中的名帖,叹了口气说:“偏殿还侯着永安公诰命夫人,她偕光禄大夫周向尧夫人一同觐见娘娘,另有左长侍王冀夫人和司祭huáng远棣大夫夫人也已等候多时了。既然娘娘困顿,不如让她们明日再来?”
我摇摇头,勉力自己将酸痛的身子坐直了,让灵犀有请永安公诰命夫人和光禄大夫夫人。她们是婆媳两人,永安公周岭至上次碰柱yù死后再不早朝,刘恒念他年事已高,也不qiáng求随他去了,如今他的夫人竟然也来探望我,实在有些让人揣测不透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等!你让另外两位先去杜王后那探病罢!”我唤住她又补了一句话。
这些人也太不成个样子,专营投机到不顾长幼尊卑,尤其是左长侍夫人竟避过杜王后直接来聆清殿,果然是一味捧高踩低的小人行径。
灵犀答应一声,出去传了我的旨意。随后先由那两婆媳觐见。
永安公诰命夫人是由光禄大夫夫人搀扶进来的,白发苍苍下,颤颤的拄着拐杖,举步维艰。
我忙忙起身,先对她深施一礼,又起身去为她们整理座椅,那婆媳看了,惊的说不出话,面面相觑,顿在那里进退不是。
我笑着,上前搀扶周夫人的臂弯说:“老夫人莫要奇怪,嫔妾一直敬重永安公刚正不阿,为代国尽心尽力,公务从不苟怠。无奈宫中内外有别,不得有这个机会表示钦佩之qíng,如今见了夫人就由心而行,您受了也是一样的。”
光禄大夫夫人见婆婆已经被我搀扶着坐下,她却执意与我拜礼,三叩,九拜,做的中规中矩,一丝一毫也不曾缩减。
我站着受礼,等她礼毕时也一把搀住:“光禄大夫夫人又何必拘这些表面功夫,嫔妾烦劳夫人了。”
又是一番谦卑礼让,她也小心谨慎随婆婆坐下。
我坐在上位,端看下方婆媳二人,她二人只互相看了看,却是低头,谁也不肯先行开言。
轻笑一声:“永安公身体可好?代王一直想去亲自探望,无奈朝事繁忙总脱不开身,错过了就耽搁下来,还请永安公能够见谅。”
周老夫人面容尴尬的笑答:“老身惶恐,我家老爷身子骨硬朗,一点小事怎能劳烦代王和娘娘惦念,如今老身和媳妇进宫探望娘娘的事,还请娘娘不要与别人声张。”
我抿嘴一笑,果然如此。周岭为人刚正不阿,个xing又极其倔qiáng。想他在修建陵寝事上被刘恒拂了面子,一意认为刘恒该登门赔礼,不肯服软。如今看来周氏婆媳应该是背着他来的,所以才会如此谨慎。
“老夫人也不必为这些小事担忧,此事本宫心里自然有数。今天前来咱们就话些家常,不说其它。”我安慰她说。
此时周氏婆媳满怀的心事,嘴上只是嗯啊答应,却不主动与我说笑,我搜刮了肚子里的话头,只是片刻都被她们冷掉,无奈之下,我只得深坐,再也不肯搭言,端看她们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一时间殿内空dàngdàng的寂静,没有半分声响,冷得人心惊。
周夫人终于还是忍耐不住,看了一眼婆婆又低头思索一番,一个咬牙起步上前,重重的跪倒在地,叩首后道:“妾身让娘娘笑话了,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如今公公久病不朝,外间坊里都是议论纷纷,说周家得罪代王,怕是不久矣,妾身外子也倍受此谣言困扰,无所适从。人家都说娘娘能决定生死,今日妾身与婆婆进宫就是为了和娘娘讨句实话,与xing命是否无忧?”
哦?原来为此。那日刘恒为了让周岭好生安心养病,别再闹事,只说如果再次寻死就地满门抄斩,过后他却忘记了该收回的禁令,惹了太多的谣言,可见君无戏言,只一句话就让朝野上下显现了本色。想来现在周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对婆媳也是实在被bī到无可奈何才胆战心惊的瞒过了周岭进宫来问我句实话。
低头想了想,这事颇为棘手。如果只是在这里轻易答复了她们,于周家未必能够得益,不如……,我淡然笑笑:“周夫人请起身。说到底,这事毕竟是朝堂上的事,而嫔妾身处内宫,实在无能无力。不如待嫔妾问过了代王再与你们相告如何?”
周夫人当然对此话难以认同,她认为我是在推托,只不过是换个法子想治周家于死地,却还要卖个人qíng给她。她抬起双眸,冷冷的说:“娘娘莫要推托,如今您的影响代国内外无人不知,就连代王也是听由您说了算!如果娘娘不肯为妾身公公、外子说句话妾身也不敢勉qiáng,只是不要唬弄我们一介愚蠢妇人。”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带着愤然,拂袖起身。
我听罢,面无表qíng,灵犀则在一旁大声断喝:“大胆,还不跪下?这里岂是容你撒泼的地方么?”
周老夫人见此,抖着身子下跪,满鬓银丝的她拼命叩头,嘴里迭声告罪:“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媳妇不懂事,老身替她给您赔罪了!”
我出神片刻,起身走到周夫人面前伫立,冷笑着看她:“夫人说的很好,嫔妾的回答果然都在周夫人的算计当中,既然你已知道无用,还进宫来做什么?”
她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逞一时痛快过早的把底牌亮出,咬了自己的舌头。她的心思也算聪慧,如今的失言看来还是心神不稳关切则乱的缘故。
我一手挽扶起战栗中的周老夫人,轻声地说:“老夫人且先回府罢,一会儿这里怕是还有别人来,人多嘴杂难免乱舌。今日之事您也不必告诉永安公。”
周老夫人富态的面庞上老泪纵横,口中仍喏喏着:“只是娘娘……”
我摆摆手,笑着说:“回罢!别的就不用再说了。”
周夫人上前,将我手中周老妇人的胳膊夺下,全心搀扶着,低声对婆婆说:“母亲莫要再与她说上其它,她是不会帮我们的。”
周老夫人闻言,回头张望着我,我对周氏的狠毒恶言并不恼怒,只微笑点头,挥了挥手,让灵犀送客。
灵犀yīn面送客完毕,进入内殿问我:“就这么让她们走了不成,那周氏也忒胆大了些,竟敢指责起娘娘的不是来了。”
我淡笑,说着其它:“现在去弄身行头罢,挑个穿着像点样的。”
灵犀不解,问:“娘娘现在是要出宫么?”
我闭上双眼,疲倦的倚在榻上,不理会她的问话,最后叮嘱道:“记得再拿顶帽纱。”
此时的我,周身上下尽显天家气派。
大红轧边火狐狸毛出风的披麾,内着百尾团花的罩服,千层水褶敝膝摆裙上密密的用金丝线绣着万福不到头的花纹。头cha五对朝凤金钗,垂着金银丝络,外面又卡住帽圈,面前dàng着金色薄纱。
伸出纤纤手指,硕大的九纹钮结凤环带于左手,双腕上还各带着掐丝穿玛瑙的钏子。
我满意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错,很符合我的身份,这些服饰还是我荣升夫人时汉宫所赏,捐献时碍于皇命不敢擅自作主,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灵犀命人在宫外准备了车辇,我起身与灵犀登上车辇出宫。
宫门上的侍卫见聆清殿的小内侍坐在车外,也不敢拦,畏缩着放行。
我低声命赶车的内侍将车马绕城一周,能多缓慢就要多缓慢。
绕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才嶙嶙停靠在永安公府邸外,灵犀仔细搀扶我下车。
远远的就看见左小门外停着两辆妇人所乘坐的华盖车,看来她们婆媳也刚刚回到府邸。
我淡笑,拂袖挥退了准备上前通传的小内侍,自己直接上前抬手叩门。
角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个门上的小厮,他见眼前只有两个女子站立刚想张口喝退,抬眼却又看见我们身后停靠的七尾拂扇凤辇,张开的嘴就再没发出声音,我浅浅笑着,盈盈出声:“劳烦跟你家相爷通禀一声,就说门上有聆清殿窦氏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