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断绝境无生机
更漏声隐隐传来,此刻已近申时,依稀可见负责监视内殿动静的太子贴身内侍在珠帘外来回走动徘徊,片刻不曾停歇。
升平独自坐在梳妆台前,趁身后宫人不备,将一柄直cha八宝络的鎏金铜簪子并入掌心。冰冷的簪尖正抵在手腕脉心处,她qiáng忍下心cháo忐忑,任宫人继续为自己梳妆打扮。
如果今晚有大举动发生,此物可以瞬间结果自己的xing命。升平想。与其事败被赐鸩酒毒发而死倒不如自断来得万分gān脆。
悉悉索索听见身后有宫人俯身跪倒,升平抬头正迎上面色yīn郁的太子推帘迈步入内。他见她目光冰冷眉头一蹙,也不说什么,由宫人换了短袍箭袖长靴的出行衣装,再次掀珠帘离去。
玛瑙垂帘再次落下,重重叠叠晃得人眼花。升平掌心布满细腻汗水几乎拿不稳那柄发钗。思及李建成方才举动她心底有些迷惑:此时更衣短装,莫非太子是要……她再低下头,似已明白。
此夜漫漫,怕是才是序幕开始吧……
与常何联络完毕的长孙无忌趁夜色潜回秦王府,按下气喘不已的战马,他悄然潜入内院,回头巡视不见有人跟随,闪身而入。
“属下已命南营趁夜色移至城门处候命,玄武门守将常何也愿意归降秦王殿下,还有……”长孙无忌垂首打量李世民淡定面色又小心翼翼提及:“京中守备……”
“之前我不是叮嘱你先令南营不动的吗?”李世民侧首,面容平静一字一字地问。
“属下私以为如果不率先调配南营军士,只怕攻杀起来,会来不及对秦王救援。“长孙无忌语气有些发虚,而后又站直腰背坦然直言:“更何况无人知晓属下南营调动之事,传令人是属下心腹,不用担忧消息外泄。”
李世民冷冷一笑,反手猛地抓住长孙无忌的手腕:“心腹?那南营里的人可都是长孙常尉的心腹?”
“数万将士,难免有所疏漏,属下怎敢做此担保?”长孙无忌睁大眼脱口而出,话未及落地心已明了,随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叩首:“秦王殿下,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几乎误了殿下的大计!”
李世民笑而不语,捂着胸口的伤处弯身将长孙无忌搀扶起身:“长孙将军随我征战多年,为何会有今日如此轻率莽撞之举呢?”
长孙无忌并不肯起,只是低头不为自己辩解。正在此时,门外匆匆奔来一名深色衣着的兵将跪倒在李世民面前:“启禀秦王殿下,刚刚从承天门得信,太子方才已经携秦王出城了!”
长孙无忌一愣,嗫嚅开不了口,李世民闻言冷冷叹道:“看来,咱们已打糙惊蛇了。”
“倒也未必,如果是太子dòng悉属下调配南营大军一事,为何他会亲自出宫统辖,此举岂不是更加危险?”长孙无忌皱眉为自己辩解。
李世民沉吟片刻,轻轻摇头:“必是太子背后有谋士为他出策。他如果一人独掌东宫隐匿兵将,充其量不过千余人,届时咱们南营兵将调配围困皇宫,太子必然无法统率救兵护卫终将就俘。若舍弃皇宫直奔齐王所带大军来与我军激战,战局便沦为我军被伏困他们主动,届时鹿死谁手自然可以预料。出此计策者,绝不可能是太子和齐王。能舍皇宫只身突围的大气度,怕只有不被皇权迷惑的人才能思琢到。此人若为我所用,必定是良臣谋士。”
长孙无忌为将功赎罪立即箭步上前跪倒,“秦王殿下,属下愿亲帅南营将士与太子在南郊殊死一战!”
李世民轻轻摇头,眼底终浮现一丝笑意:“此计策虽好,却有死结难以解开。”
长孙无忌惊异望着胸有成竹的李世民,但见他唇边凝着笑意:“若咱们先占了皇宫召太子归来……不过是用几十人,就可以定出输赢胜负来。”
“伏击玄武门!”长孙无忌话一出口,立即转忧为喜:“若能召回太子和齐王,属下愿率人在玄武门伏击,定将太子齐王二人阻挡,只是……”
“只是,还差个让太子率先冲过玄武门的理由。”李世民修长手指敲击桌面笃笃发出声响。他正眯眼思量,长孙无忌在一旁也不敢擅自开口,一时间室内陷入寂静。
身先士卒向来是皇族的笑话,越是紧关节要时皇族越要保存xing命,能让皇族不惜粉身碎骨往前冲的事物只有……
“既然常何已经换守,你立即带几十人随我入宫!“李世民说罢,将桌上平放的长剑握起,:“咱们不妨将计就计,引太子入宫!”
李世民趁夜色率数十人悄然潜入玄武门,而后直驰承天门前放言命令,“封闭东南西三面宫门,命鼓楼钟楼齐击急声发出求救讯号,再放常何去东郊大营传信,就说我李世民趁夜潜入皇宫bī皇上退位,皇上危急命他们前来护驾!”
不消片刻,东南西三道宫门咣当当已经锁个结实,鼓楼钟楼鸣声,一声急过一声,转眼间不明就以的深宫内苑宫室皆明灯张望内宫险qíng,东宫隐藏的太子所留千余护卫惊觉自己被包围,更是奋而持私下铸造兵刃迎击,在两仪殿外与长孙无忌所帅守卫玄武门禁军战作一团。
刀锋快利,战者凶猛,太子东宫宫人虽准备充裕终因寡不敌众,死伤惨重。
李渊听闻钟鼓急声,从侍卫那里得知秦王擅自携带重兵闯入禁宫,他亲自拔刀拖在身后来至宫门前质问,但见李世民惨白脸色,按住胸口伤处跪倒在地:“父皇,儿臣护驾来迟!”
李渊抬头望,发现此刻皇宫宫苑内外已血腥浮起,数千太子护卫的尸首更是堆积如山,那些血ròu模糊的护卫手中所握兵刃皆非皇宫统配,李渊心中也不禁暗自惊诧,他拉起李世民问道:“究竟是何事?”
“太子殿下……皇兄他已经准备携五万兵马围困京城进行bī宫,意图bī父皇退位让他。这些东宫侍卫则是留在内宫yù捆缚父皇就范的内应。”李世民扶住胸口咬牙说道,再抬首,隐约可见嘴角留有殷红血迹蜿蜒而下:“儿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让父皇受惊了。”
李渊是怎样聪明的一个人,他明知宫变内qíng并非如此简单却不肯再言。只是用yīn锐的双眼细细扫了自己四周,发现所立之人皆是向李世民的守卫兵将,心中不免一沉。他悠悠叹气道:“不料建成做事居然如此荒唐,竟想篡夺皇位,朕百年之后身下宝座还不是他的,怎么这么急不可耐,唉!”
李渊回身随手招过贴身内侍搀扶自己,瞬间似苍老几十岁,连步子也迈不动了,两人踉跄踢绊着走出十余步,忽而他直起佝偻的身子,头也不回的说:“世民,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只是还需留他二人xing命。毕竟咱们……都是父子兄弟。”
李世民闻言以头戗地,察觉父皇语音苍老心中不禁有些悲恸,他清声回答道:“儿臣遵父皇命,定不与皇兄为难!”
李渊靠在内侍身上苦笑,他低声喃喃自语:“天下都是他打的,有几次是听过朕的?罢了,罢了,这九天宫阙里原本就没有什么父子兄弟!”
苍老的皇上蹒跚离去,留下李世民不肯轻易站起。长孙无忌见状怕耽搁时机万分焦急:“秦王殿下,现在消息已经传出,不久太子即将入城,咱们是杀是擒?”
李世民仍俯在青石砖前紧闭双眼,心底仍有万千挣扎和思量不能说与旁人来听。
长孙无忌噗通一声跪倒在李世民面前,惶惶向前跪爬两步:“秦王殿下,属下知道秦王仁善不肯残害自己手足,此刻心中定是万分难过和不舍,只是秦王要明白,他日太子若坐上皇位可未必知道手足二字是如何书写而成的!”
“父皇如今已逾花甲,我答应过他的事必须做到。“李世民猛地抬头,面容坚毅,言语掷地有声:“若因此命丧,世民亦无怨无悔。”
长孙无忌听罢猛地跳起从腰间抽出雪亮长刀:“秦王不过是畏惧天下人口舌怕人议论罢了,不如这个恶人罪名由属下一人担当,今日胜了还则罢了,若是败了,属下愿以全家七十五口xing命一己承担!”
李世民听完长孙无忌的慷慨言论脸色顿时一变,许久才冷冷笑开来,再没有先前犹疑,反而冷冷bī视长孙无忌:“长孙将军,说吧,你几次bī我出手想要什么?”
长孙无忌不禁愣住,脸色也是骤变,与李世民熟知的他知秦王已明白自己心思,不必再思量婉转咬牙道:“若他日胜了,请秦王许我妹子无垢皇后之位!”
李世民听罢放声大笑,反身由地面缓缓站起将长孙无忌一把拉至近前:“从一开始长孙常尉就是想在此刻为长孙良人求得后位,对吗?”李世民抬手将长孙无忌手中长刀用力夺下:“长孙常尉擅自调动南营大军是为了引起太子注意,替换常何守将更是求个bī宫胜算,若我没猜错,长孙常尉已经假传我命令南营大军退守城外,你不发号事令,他们不会前来救援是吗?”
长孙无忌粗犷面庞此时也涨红的厉害,他畏缩的躲避李世民的注视仍在狡辩:“属下不曾。属下只是唯恐秦王届时心软,不得已而为……”
李世民冷哼声抓紧他的衣襟:“长孙无忌,你若说真话,我还能敬佩你是条汉子!”
“是!属下谋的就是皇后位,愿无垢坐上皇后位能庇佑长孙氏世代永享富贵荣华。我们寒族子弟拼死随秦王南征北战无非为的就是口腹温饱和家族荣耀。秦王此刻一心顾着东宫那位妖女罔顾眼前良人,生,由杨氏享荣华,死,由我妹子承担,这样怎算得公平?”长孙无忌说到此处喘口气,豁出命去将心中事一并倒个gān净,“他日杨氏若立于后位皇后位子,天下不知内qíng人定以为是秦王私通长嫂才bī宫而反,届时就算秦王殿下杀尽所有史官,也堵不住天下子民的悠悠众口!”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声嘶力竭一番话恍若未闻,又再bī近一步:“你是想bī我?”
长孙无忌面对李世民厉声质问低头不语,只是丈八的身量直直伫在李世民面前也不肯闪躲。
两人僵持半晌,似将主仆数十年qíng义搁置于此,掂量一番究竟孰重孰轻。
李世民冷色不再看长孙无忌,按住伤处提剑而行,冷声笑道:“多谢长孙常尉一片苦心,改日世民事成,定忘不了今日你们长孙家对我的大恩大德!”
长孙无忌闻听李世民如此出言嘲讽越发脸色难看,眼见秦王与自己错身而过,正yù再度辩解,忽而抬头,双眼骤然圆睁,话也不说,一把cao起钢刀向李世民用力掷去。
李世民听见自己背后有极快风声袭来,立即闪身躲避,回头再瞧,一羽金翎淬毒长箭已被钢刀拦腰磕断,箭头别断坠落青石砖上,咣当一声,所淬毒汁烧了砖fèng中冒出的青糙,嗤啦啦冒出一股青烟。
长孙无忌瞥得暗算之人正yù再拾毒箭偷袭,再想抬手阻拦对方已是迟,他想也不肯再想,一个闪身将李世民挡在自己身后,“秦王殿下,小心!”
话音未落,箭尖已入长孙无忌腹部,噗的一声钻入三寸,迸出鲜血四溅。长孙无忌忍痛随手cao起坠落钢刀挥手向那人掷去,偷袭之人随即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