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一指:“大红。”
区姑娘很满意,“就这套红色的好了。”
又顺便配鞋子手袋耳环,付帐之际,要动用两张信用卡。
不知是否由男方出这笔巨款。
区姑娘笑了,“我自己颇有妆奁,不劳别人出手。”那当然,老板娘嘛,其实谁出无所谓,只要高兴即可。
有了一次经验,石子自告奋勇,“李蓉,我陪你去挑婚纱。”
李蓉一怔,“婚纱?不不不,我们打算注册结婚,一切从简。”
大出石子意料,“为什么不铺张一下?”
李蓉笑答:“我不想太过张扬。”
“那我是没有机会做伴娘了。”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你应当做证婚人。”
“证婚应由老陈担任。”
“我们再商量吧。”
两宗喜事待办当儿,初秋悄悄来临,石子开学了。
回到学校,她松了口气,jīng神正式有了寄托,再无旁骛。
忽然之间她有点害怕毕业,一旦除却学生身分,不知如何自处,现在再苦,总也还有个目标,毕了业环境若无改进,岂非更惨。
一日放学,发觉麦志明在课室外等她。
石子吓一跳,在无边无涯大的大学校舍里找一个学生谈何容易,可见麦志明是何等bī切要见她。
“什么事?”
麦志明垂头丧气。
“家里有意外?”
“不,是我自己。”
“快做新郎倌了,有什么烦恼?”石子心中疑惑不已。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石子带他到树荫坐下,“此地静,你说吧。”
只见他紧握拳头、懊恼得出血,“石子,我在多伦多有朋友,他们说,李蓉曾是一个香港人的qíng妇。”
石子一怔。
“李蓉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这可能是恶毒谣言。”
“不,对方有名有姓,在华人社区相当有名望,”麦志明十分颓丧。
石子讶异,“阿麦,你在外国长大,为何如此狷介,你竟为女友过去计较?”
阿麦一怔,缓缓低下头。
“你那么喜欢她,又已决定结婚,她亦肯一心一意跟你过一辈子,过去之事如烟消逝,闲杂人等说的是非岂用理会,莫为谣言错过良缘。”
麦志明的头越垂越低。
石子没好气,“你过去还少得了女友嘛?难保没有同金发红发的洋女亲密过。”
阿麦的头又渐渐抬起来。
“眼睛要看将来,看过去有何用?过去她不认识你,你又不认识她。”
“我想问个究竟——”
石子斩钉截铁:“不能问,结婚与否,你都无权问及她的过去,人要生存,彼时你又不知她的存在,不能帮她,现在提出来质问于事无补。”
阿麦叹口气。
“要不要这个人随你,请勿要求她解释澄清。”
阿麦看着石子,“你也不会对未婚夫谈及你的过去?”
石子笑了,“我觉得时机到了,自然会说,如不,我的过去,纯是我的私事。”
“结婚不是两位一体了吗?”
石子大笑,“你不是想玩二人三足游戏吧,当然不是!你仍是你,她仍是她,只不过互相爱护扶持而已。”
“石子,做你的伴侣是幸福的。”
石子却十分惆怅,“是吗,为什么我找不到伙伴?”
麦志明站起来。
“且慢,你思想搞通没有?”
阿麦点点头。
“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十一月。”
“在福临门办喜酒?”
“当然。”
“阿麦,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切勿告诉李蓉你曾经来找过我。”
“是,我知道。”
“将来她有什么事瞒你,我来帮你找她算帐。”
“听你口气,像个大姐。”
石子无限唏嘘,“我知道我最终会成为大姐、前辈、导师。”
麦志明笑起来,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点头说:“这就是大学堂了。”
“来,我们一起走。”
临分手,麦志明说:“石子,真没想到你对李蓉那么好。”
石子嗤一声笑出来,“我对谁好你要细想想。”
“是,你一直关心我。”
回到家,才吁出一口气。
李蓉正在打毛线,石子过去一看,温柔地说:“这一行不对了,赶快拆掉重织。”
李蓉笑,“人生有何错憾若可拆掉重织就好了。”
可惜欧阳乃忠已经不再与石子联络。
九月份区姑娘先在福临门摆喜酒,石子一早去帮忙,站得双腿酸软,笑得牙关僵硬。
区姑娘给了石子一个红封包,叮嘱了许多话。
石子眼睛红红,都听在耳内。
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道理又一次获得证实。
石子写信给母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竟也住下来了,说起英语,口音亦与本土人无异,渐渐脱尽乡音,下个月,将把申请表递进去,不日可与母亲团聚……”
母亲来了,自然知道细节。
亲眼目睹李蓉在婚书上签名,石子才松了一口气。
那日在婚姻注册处观礼的亲友甚多,坐在石子身后是两个中年女士,絮絮说是非。
“太漂亮了,水灵灵,没幅相。”
“这种大陆女子,最要紧是找户头办居留拿护照。”
石子刷地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她俩,笑眯眯说:“两位太太真好兴致,当心舌头生毒疮。”
说是非者忽然遭到那么直接的抢白,顿时呆住,不敢还嘴,半晌,二人搬到别的地方去坐。
石子一直维持着那个笑容,直至礼成。
李蓉搬走了。
石子又得去登广告寻找室友。
天气渐冷,这究竟是北国,很快日短夜长,只得七八个小时太阳,气温很快会降至零下。
在这种时节来到温埠,印象分必定大减。
石子本人却不介意,前年下大雪,她拍了许多雪景照片,寄给亲友观赏。
她披上旧大衣,去何家做客。
王德晶出来招呼她:“四柱在上海,有什么事我可以马上打电话给他。”
“无事无事,王小姐你太客气,我来看看可需帮手。”
“不敢麻烦你,现在孩子们很会照顾自己,我稍为跟一跟就可。”看qíng形不用闹保姆荒了。
“开学了吧?”
“是,司机已回来销假。”
“那一切已上轨道。”
王德晶笑,“马利返乡,不再续约,新家务助理还在学习,孩子们想念你的上海菜。”
“我的手工十分粗糙。”
“石子你真谦虚,对了,有一件事想请教,我在地库杂物房找到一块铜牌,上面有不易居三字,那是什么意思,你以前可见过这牌?”
石子一愣,马上反问:“不易居?”最好不发表意见。
“是呀,多怪。”
“嗳,是有点奇怪,会不会是谁有感而发,指这个都会不好住?”
“不好住?不会吧,”王德晶笑,“风和日丽,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还有,人qíng奇佳,物价又相宜,这是个乐园,我都住得不愿走了。”
石子莞尔,由此可知,各人命运不同,各人感受也不一样,王德晶并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好住。
她告辞。
“石子等一等。”
王德晶上楼去,半晌下来,手中搭着件大衣。
“石子,你若不嫌弃,我送你一件衣服,我买大了,不合身,搁着也是làng费。”
石子微笑,这是借口,想必是觉得她身上衣服破旧,故慷慨赠衣,一看,样子呢料都十分适合,便大方说:“那我不客气了。”
这时司机接孩子们放学返来,石子与他们寒暄数句。
王德晶吩咐司机:“阿朗,你下班吧,顺带送石子回去。”
如此周到,孩子们总算有福。
没想到年轻的王德晶这样会做人,何四柱的眼光真不赖。生意人多数有此类灵感。
当下石子向司机点点头,“麻烦你了阿朗。”
那司机转过头来,与石子一照脸,呆住了,那么秀丽的面孔!
半晌,他拉开后座车门,“请。”
石子笑,“我坐你旁边得了。”
司机受宠若惊。
途中,他自我介绍:“我叫潘国朗,移民已有六年,未婚,与父母同住,有一弟一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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