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皇妃_杨千紫【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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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透的月光下,皇上的面色略显苍白,唇角还是扬起一丝笑,朝宇文护举了举杯。

 弯月如钩,天空一片澄净通透的宝蓝色,桂花的香味夹杂着葱郁园林中的青糙香,混合着阵阵蝉鸣沁入鼻息,只觉一阵清凉。

 我填饱肚子,开始认真打量这场夜宴。皇上一袭明huáng色便服坐在上首左侧,宰相宇文护坐在与他平行的右侧。元氏与宰相大人同坐一张小台,今日披金带玉,穿着十分华丽,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意思,更显得皇帝势单力孤,有些寂寥。

 我坐在左侧的下首位置,对面坐着我的挂牌夫君宇文慵。颜婉坐在我旁边,含笑看着众人,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宇文慵。我只作浑然不觉,心中却暗想,经过上次的人偶事件,我总觉得这颜婉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细想下去,又觉得可能是我自己多心。

 刚想到这里,却听底下传来一个颇有些耳熟的男声,笑道,“今儿是家宴,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小臣有个提议,不知道皇上和宰相大人意下如何?”

 我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那晚曾经见过一面的李大人。看样子他应该算是宰相大人的左右手,每次设宴都有他,很瘦的一个中年人,总是和另外那个偏胖的张大人坐在一起。口上虽然也问了皇上的意思,实际上却只看向宇文护一个人了。

 “好啊,说说看。”宇文护随意说道。

 “早闻经略史完颜大人之女颜婉擅长舞蹈,今日赶巧她也在这,不如让她舞一曲来助兴。”话音一落,席间所有目光都落向颜婉。只见她含笑着低下头,脸颊绯红,娇艳动人。

 见她这个表qíng,宇文护笑道,“也好。今日各位有眼福了。”

 颜婉起身走到过道正中,朝皇上和宇文护躬身行个礼,怯怯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婉儿献丑了。”

 乐队的丝竹之声换成高扬的曲调,轻掠下尾音,颜婉的水袖也随着乐曲声高高扬起,她今晚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轻纱薄裙,领端和袖口处镶着金色丝线,在通臂巨烛的火光辉映下,熠熠生辉。

 几个身着绿色的伴舞的舞姬俯身围在她身边,红花衬绿叶般。配合着南国香软的小调,颜婉腰肢轻摆,眼眸不时在宇文慵身侧流转,长袖挥舞间,只见宇文慵含笑看着她,黑眸深处平静无波。

 一支舞毕,果然艳惊四座。颜婉躬身行礼,鬓角挂着香汗,远远看去,亭亭玉立,明艳动人。四下众人皆开口称赞,我的确觉得着舞好看,是以也跟着拍掌。颜婉含羞笑笑,却没有马上落座,抬头看向宰相大人,又看看我,说,“婉儿舞艺不jīng,只求能给诸位聊以解闷。听说清锁姐姐才艺双绝,歌声更是动人,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得一曲?”

 一时之间,席间所有目光又都落到了我身上。我一愣,心中还没明白过劲来,她怎么就把绣球抛到我身上来了?我才艺双绝?怎么我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记得侍女碧香说元清锁擅长刺绣,对其他玩意都不甚jīng通,好像还是五音不全的,自小就学不会弹琴。怔怔地望向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对她心有猜忌的缘故,只觉她见我沉默不语,那含羞带笑的目光里隐隐透着一丝挑衅和幸灾乐祸。骤然勾起了我身为同龄女子的好胜心。

 回头望向宇文护和元氏,只见元氏正神态闲适地看着我,没有要为我解围的样子。想来她怕是要借此来试我的本事呢。我若是连这些都应付不过去,又有什么本事为她所用呢?不由得打定主意不做推辞,起身回话道,“清锁不才,就唱首曲子来应景,有污诸位的耳朵了。”一边起身朝波心亭中的古琴走去。

 一路上步伐不疾不徐,脑中搜索着应景的现代曲目,可是又觉有些不妥,毕竟我很久没有弹古琴了,以前爷爷请了老师教我,我每次都是得过且过。况且那么现代的曲调,掌控丝竹管弦的乐师们怕是一时也配合不来。转念又把北朝之前我知道的乐府诗(3)想了个遍,现在是北朝,乐府诗还是用来唱的,可是却也没有特别应景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前人的没有合适的,我可以唱后人的啊。追溯宋词的源头,本是源于唐代的曲子词,句子有长有短,和乐曲紧密结合在一起,本是用来歌唱的。在现代的时候背过那么多词,不用岂不是làng费。打定注意,信步穿过长长的水榭走到波心亭中坐好,示意其他乐师配合,轻弄琴弦,拨出一个简单的曲调。眼角瞥见垂低的柳条拂过水面,掀起阵阵涟漪,扬声唱到――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

 疏疏一树五更寒。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chūn山。

 湔裙梦断续应难。

 西风多少恨,chuī不散眉弯。”(4)

 这词出自我最喜欢的纳兰容若,通篇句句写柳,又句句写人。既咏经受冰雪摧残的寒柳,也咏一位遭到不幸的女子。

 元清锁的声音本就清越婉转,再加上这词本身婉约含蓄,意境幽远,众人听得都有些出神,余音缓缓落下,一时间四下竟寂静无声。仿佛在颜婉艳丽舞蹈的旖旎过后注入一股濯濯清泉,相较之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月色正好,亭中反she着幽亮的水光,晃晃如水银。我心中不禁涌起一抹顾影自怜的qíng绪,有种悲凉的感觉。

 “说你这侄女才艺双绝,果然没错。”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说,宇文护含笑向元氏赞道。划破这片安静的空气。众人这才恍过神来,纷纷拍掌叫好。

 我慌忙站起身,抬眼望向前方,眸子里的寂寥还未来得及褪去,不经意间,正对上宇文慵漆黑明亮的眼睛。四目相对的片刻,只觉他深不见底的瞳仁中幽光一闪,仿佛穿透了我眼中的层层雾气,直直照到我软弱的心里去。

 我怔住一瞬,错开他的目光,片刻已经神色如常,款步走出波心亭,俯身回话道,“姑父您过奖了,清锁不过是唱首咏柳的曲子应个景罢了。”

 “好一句‘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皇上轻声叹道,似是发自肺腑。眼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转身举杯道,“四弟,恭喜你得了个才貌双全的美佳人。”

 宇文慵微怔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瞥向我,随即举杯望向皇上。我回到座位上坐好,颜婉笑吟吟地举杯贺道,“姐姐的歌声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婉儿敬姐姐一杯。”我只得举杯饮下,一抬头见宇文慵竟跟我同时举杯,就好似在对饮一般。他带着重新审视的目光看我,眸子中缭绕着复杂的光焰。我白他一眼,飞快错开目光,本来就不胜酒力,一杯下肚,顿觉脸颊发热。

 我目光散乱地落在半空,恍惚看见一个黑影从宇文慵身后掠过,极快地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后花园里。

 二.

 宴会的气氛热络起来,众人皆忙着饮酒说话。我这个连啤酒都喝不得的现代人,更别说是古代这种醇酿的茅台酒了。头昏得厉害,一个人悄悄离开宴席往房间走去,刚踏过月牙门,只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我眨了眨眼睛,还道是自己眼花,脚下却忽然踩到了什么。古代的绣花鞋底子极薄,依稀觉得是个扁平的条状,俯身一看,原来是把铜huáng色的钥匙,掉落在繁盛的花木丛中。

 嗯,没准是保险柜的钥匙呢,看起来蛮值钱的。我随手把这钥匙收在袖袋里,刚走出两步,忽听西苑传来阵阵嘈杂声,斋堂的方向有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我愣住一下,还没等回国神来,只听侍卫们高喊着“有刺客”,声音越来越近……

 脖子上忽然一凉,肩膀已经被人大力扼住,“别过来!”耳边响起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微微侧头,原来刚才那个黑影并不是幻觉。黑衣人看起来很紧张,握着我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着。

 侍卫们很快将他团团围住,吵嚷声惊动了夜宴上的众人,宇文慵和皇上闻声赶来,见到我被黑衣人架在刀下,都是一愣。

 “别,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挟持我的黑衣人声音颤得厉害,我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的手一抖,明晃晃的白刃微微划过皮肤,脖颈涌起一阵凉意。

 “别伤害她!”皇上脸上掠过一丝焦切,上前一步,冲口而出地说。话一出口,自己也顿觉不妥,下意识望了宇文慵一眼,背手立在一旁。

 “放了她,我保你活着离去。”宇文慵沉声说,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我的脸颊。

 黑衣人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抖,明显是在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说,“只要……只要你们把水牢的钥匙jiāo出来,我就放了她!”

 他说了这么多话,我这才可以确定……这个稚嫩声音……我猛地回头,只见他左眉毛上依旧缺了一块,是那天做饭时不小心被炉火烧掉的,稚气未脱的眼睛里噬着紧张和恐惧――正是曾在北齐军营里照顾我的小兵阿才。

 月光明晃晃地照下来,阿才看清是我,猛地一愣。紧张加上惊讶,手上的刀竟“咣当”一声掉落到地上,阿才急忙弯腰去捡,慌乱中忘了手中还有一个我,脚下一滑,两个人就一起朝地上栽去……

 拽着人质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跤,这个刺客当的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的被阿才手忙脚乱地压在身下,脚踝硌到一块大石头,戳到了骨头,钻心的疼,不禁“啊”了一声,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宰相府的侍卫们正yù一拥而上,阿才吓的完全呆住,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队黑衣人从西苑的方向飞身过来,为首的一个挥剑格开砍向阿才的刀,剑气所过之处,众侍卫手中的长刀劈里啪啦断了一地。见此qíng景,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仰头望向挥剑的人,皎皎月光下,他的银色面具泛着清冷晶莹的光辉,一袭黑衣,几乎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杀气。竟然是他!救过我两次的面具将军。

 宰相府的侍卫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与这一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四周尽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面具将军的长剑削铁如泥,一时间竟无人敢近他身。侧头瞥见地上的我,湖水一样的眸子泛过一抹复杂幽深的光晕。

 “将军……”阿才看到救星,哀声叫道,腰间中了一剑,伤口处汩汩地流着血。

 脚踝疼得撕心裂肺,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隐约看见面具将军长袖一挥,“砰”地一声,四周激起一阵浓烟……只觉自己陷入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中,随着他腾空而起……心头一松,眼前漆黑一片,就失去了知觉。

 三.

 “将军,现在已经打糙惊蛇,关在水牢里的兄弟可怎么办……”

 “将军,都怪阿才,已经到手的钥匙又被抢了回去,现在可如何是好。”

 “对了,我们可以拿这个女人去换啊!听说她叫元清锁,是宇文慵的侍妾,又是宇文护妻子的侄女,他们要是不给钥匙,我们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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