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小怜姐姐是好人,我们不可以伤害她的!”
“阿才你少多嘴,什么小怜姐姐,她叫元清锁!”
……
“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耳边隐约传来嘈杂的说话生,吵得我头都要裂了,只听一个熟悉而好听的声音缓缓说了一句,四周立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和清脆的鸟鸣。
“啊!”一阵剧痛忽然从脚踝处传来,我忍不住呻吟一声,睁开眼睛,触电一样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面具将军正在为我清洗伤口,修长好看的手指划过我白皙的皮肤,我心中莫名一颤,双腿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却被他有力的手掌紧紧扣住。他淡淡地抬头瞥我一眼,低头将糙药敷在我的伤口上。
“……为什么,每次……你都会帮我?”他的银色面具闪耀着清辉,乌黑的长发飞舞在凉澈的风里。我看着他湖水一样澄净平和的眼眸,怔怔地问。
嗜血厮杀的战场上,是他将我抱在怀里,宁和的体温驱散了我初次直面死亡的恐惧……
被黑暗吞噬的房间里,是他将我从那狰狞的人偶手中救出,翩然白衣带来曙光一样的光明……
“如果早知道你是宇文慵的侍妾,我未必会救你。”他淡淡地说,放开我的脚踝,站起身漠然地看我一眼,转身走开。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对我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睁大了眼睛仰头看他,心底悄无声息地蔓过一阵惊痛。
原来在这陌生的古代,竟真的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我好的吗?仿佛连仅存的一丝温暖都被抽离了……心中一哽,喉咙里竟连一句逞qiáng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费尽心思地周旋着各色人物中间,卷入我根本不想卷入的争斗里,空旷而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的……就仿佛无星无月的星空,黯蓝万里,寂寞无边。
眼眶重重一酸,温热的泪水cháo水一般汹涌而出,心中酸涩难忍。我咬住嘴唇,qiáng忍着不要哭出声音来,却掩盖不住哽咽起伏的呼吸。
面具将军走出几步,似是察觉了我的异样,复又顿住脚步。
我心中一酸,把头埋在膝盖里,倔qiáng地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哭泣的声音。
“要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不要遮遮掩掩的。”他的声音忽然自我耳边响起,依旧是淡淡的,却比方才柔软了许多。
我抬头,他已经在我身边,银色面具近在咫尺。我心中一阵委屈,再也控制不住,挥起拳头软软地捶打他胸口,喃喃哭道,“我哭关你什么事!我也不想哭啊……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好想家,我好想爷爷……你不管我,你们都不管我!”语无伦次中带着哭腔,心中的悲伤弥漫了整个天空,仿佛失去所有力气,我靠在他怀里,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温热的泪水绵延不绝,打湿了他的大片衣襟。
他迟疑片刻,伸手回抱住我,宽厚的手掌握住我的肩膀,一阵温暖沿着皮肤渗透到经络里。我靠在他肩膀上嘤嘤地哭泣着,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天色已是huáng昏。整个人却仿佛轻松了许多,胸腔中堆积的委屈,无助,和孤单仿佛也随着那些泪水烟消云散了……
绯红的夕阳染红苍蓝的天际,红色流云倒映在清澈的溪水中,折she出柔和的颜色。粉白的梨花似雪般落下,纷纷扬扬地拂在他头发上,肩膀上。流水落花,与他泛着银辉的面具,在落日余晖中凝成一幅唯美温暖的画面。
我恍过神来,脸颊漫过一片红晕,轻轻离开他的怀抱,抬眼看他,却又忽然怔住。――他的冰镜瞳仁就好似漆亮的黑玉,澄净的眼眸仿佛一片宁和的湖水。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眼中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
他见我失神地看着他,侧头错开我的眼光。我这才惊觉自己又失态了,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会像个傻瓜。脸红的同时,我脑中迅速闪过一个狡黠的念头,玩心大起。
轻扬唇角,我猛地伸手去摘他的面具,他微微一惊,飞快地闪身避过。我扑了个空,骤然失去平衡,直直向地上栽去,惊慌中本能地抱住身边的人……
定下神来,才发现他正被我压在身下,我双手还紧紧环着他的颈……竟是一个如此暧昧的姿态,我与他如此接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绒毛般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声……我心中一窒,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慌乱中,手腕一酸,再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身子往下一坠,嘴唇忽然触到一片柔软,温热的,绵延的,仿佛有股电流沿着双唇蔓延至全身……隔着冰冷的银色面具,他湖泊一样幽深宁静的眼眸泛着潋滟的光芒,温温的几乎要将我融化……
“你不打算起来了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眸中那汪澄净的湖水散开一抹涟漪般的笑意,颇有些戏谑地说。
我恍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方才吻他的姿势,一直傻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着了魔一般……脸颊不由一热,急忙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离开,坐到离他三丈的地方,心怦怦地跳着,小鹿乱撞。不经意地侧过头,瞥见泠洌溪水中倒映的自己,双目盈水,面带红霞,竟是从未有过的明艳动人。
面具将军定定地看着我,目光一瞬间的失神,似是惊艳,又似触动了心中久远的回忆……紧接着,眼底却是一片失落的黯然。姿态娴雅地站起身,眼眸已如往常般宁静无波,转身走出两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掉转方向走过来,一把横抱起我,目不斜视地朝营帐的方向走去。
“不管你的脸是什么样子……我,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我靠在他怀里,鬼使神差般,轻轻抚摸着他的银色面具,这句话竟蓦地脱口而出,声音竟是那样的羞涩与清甜,柔软得仿佛不是自己。脸上又是一热,两片红霞袭向脸颊。
我以为方才他眼中的失落是因为觉得配不上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不用害怕在我面前摘下面具,就算他的脸再丑再可怕,他在我眼中,都是那个白衣胜雪英姿飒慡的面具将军……
话一出口,才发觉这话多不矜持。面具将军却是微微一愣,颇为诧异地看我一眼,仿佛才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双眸中浮起一抹浓浓的笑意,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
……他是在笑我自作多qíng么?我心里这样想着,只窘得想挖个地dòng钻进去,忍不住侧头埋进他怀里,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一阵寡淡清凉的香气袭来,沁入鼻息,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忽然发觉自己对他的怀抱竟是如此眷恋。
他把我轻放在房间塌上,转身正yù退出房间,我脚踝的伤口隐隐作痛,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很不想让他走。
“你夜探宰相府,是为了营救关押在水牢的齐国战俘?”我轻声问道,答案显而易见,很没营养的一个问题。
“我……我不想再回宰相府了。”我垂下头,自言自语般地说。声音很轻,好似唏嘘,又好像是在请求什么。
他的背影停顿片刻,终是没说什么,翩然走出房门。
四.
修养半日,jīng神已经好了许多。
“小怜姐姐,你的伤怎么样了?……哎,都怪我。”阿才摸了莫后脑勺,一脸歉意地说。要不是他手脚不利索地挟持我,我的脚也不会被石头硌伤了。
“你啊,这么粗心大意的,真不适合当刺客。”我打趣道,喝一口他送来的稀饭,说,“不过看在这稀饭的份上,原谅你啦。”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谁知道你竟会是宰相的侄女,大司空的侍妾……”阿颇有些不服气地说。“那时候将军救你回来,我还以为你是附近城中的民女,谁想到……”
“唉。”我长叹一声,一提我的身世就觉得垂头丧气,阿才见我一副苦瓜脸,赶紧收声不再说下去。“对了,你们将军为什么总戴着面具?……是不是曾在战场上受过伤,毁了容貌?”我小心翼翼地问,只是很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事qíng。
阿才一愣,眨了眨眼睛,好像才明白过来我的意思,神qíng顿了顿,叹口气说,“……是啊,乍一看是会吓到人的!所以将军总是戴着面具。”
“真想看看那面具下的容颜……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可以接受的……”我心中泛起一丝疼惜,轻扬唇角,自语般地说。声音微不可闻,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竟忘了眼前还有个阿才。
“小怜姐姐,你……”阿才怔怔地看着我此时的表qíng,脸上竟无平日的顽皮,反而有种恍然大悟之后的隐隐担忧,张口问道,“你喜欢将军?”
我脸一红,窘声道,“讨打么?这话怎么可以乱说。”
阿才脸上露出略微放心的表qíng,说,“不是还好。……将军那日在战场上救你,亲自将你送回营帐,我也以为他对你是有些不同的……可是却你是周国皇室的女眷……无论什么时候,将军都会把国家的利益和士兵们的安危和放在第一位,他绝不会为了你而放弃营救被俘虏的手下……”
我脸上一僵,仿佛深陷粉红色泡沫中的自己倏忽被人点醒,丝丝凉意袭来,仿佛清醒了许多。
“更何况……他还是将洛云姐姐的画卷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我想这辈子,他都不会忘了她的……天下间不知有过多少女子为我们将军黯然神伤,可是能入了他眼的,只有洛云姐姐一个人而已啊……”阿才耿直,又涉世未深,自顾自说道,恍觉失言,不再说下去。
“……洛云?洛云是谁?”我微微一怔。轻声追问道。
“……呵呵,没什么,我瞎说的,总之小怜姐姐还是不要……不要喜欢我们将军的好。”阿才急急从凳子上蹿起来,结结巴巴说道。
“……为什么?”我飞快地接口问道。
“因为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呀。”阿才冲口而出的回答,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仿佛有些恼自己多嘴,跺跺脚冲出门去。
……因为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呀。阿才略带清脆童音的声音盘旋在屋内静寂的空气中,我心中仿佛有千般滋味,浮光掠影般地绕过心头,一时间,酸甜苦辣竟难分辨清楚。只觉往日美好的夕阳余晖,今日也略显黯然。
其实我是个很肤浅的人啊。记得在现代的时候,自己总是垂涎帅哥,好男儿总会多看几眼,看漫画也专挑美型的……从未想过这样的自己,也会心甘qíng愿的有“无论他的脸多可怕我都不介意”这种想法。
……那时候的端木怜,多么简单而快乐。因为是端木家的继承人,在学校里也算众星捧月,心中却从未有过一丝牵挂的感觉。而我此时对面具将军难以言说的眷恋和依赖的qíng愫,是因为感恩,还是因为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的自己,太过孤独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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