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清"流忍不住惊讶。
珊瑚也过来了,这番话,她像是听过多次,充耳不闻,忙着替主人打点起居。
刘太太说下去:"我都没答应。"
清流把她当天要穿的衣裳取出。
"其实,有人陪着说说笑笑,日子容易过些。"她似有丝懊恼。
珊瑚服侍她漱口,捧着小瓷盘,让她吐在里头,一切像自来水咙头尚未发明似。
清流觉得她足足有一百岁。
"最近,机会又来了。"
清流的寒毛忽然全部竖起来。
这样年纪,如此身份,孜孜地谈婚论嫁,实在突兀,叫清流害怕。
她低着头,不想刘太太看到她僵硬的表qíng。
"你说,该怎么办。"
清流含糊地答:"你可得考虑清楚。"
老太太又问珊瑚,"你说呢?"
"啊,"珊瑚说:"那你得听从你的心。"
"在船上,船长可以主持婚礼。"
清流与珊瑚面面相觑。
珊瑚说:"还是待上了岸,找律师商议过的好。"
"唉,事事同他们谈,没有意思。"
清流赔笑,"太太不过说说而已。"
"谁说的?我十分认真。"
珊瑚已不敢多说。
接着,刘太太自言自语道:"年年来那不勒斯,这次最高兴。"
清流趁转背,同珊瑚说:"会不会遇到骗子。"
"道行够高,骗得到,是人家本事。"
"你不关心?"
"放心,老太太许多财产,需两个以上的律师签字才能兑现。"
清流吁出一口气。
珊瑚问:"你猜是谁向她求婚?"
清流笑了:"当然不是船长。"
"难道是小拆白?"
清流小心翼翼,"我不知道。"
会是余求深吗,他愿意结婚?
做他们那一行,最开心是自由自在,朝秦暮楚,无牵无挂,怎么会同任何一个人订下合同。
恐怕是刘老太太搭错线了。
踏出门去吩咐餐厅领班预备特别菜式,迎头就碰见余求深。
这人又晒黑了,只觉他眼睛更亮,牙齿更白。
"匆匆忙忙,去何处?"
清流答:"叫厨房准备白粥酱瓜,多日来吃西菜腻了。"
余求深大表讶异,"做得到吗?"
"咄,轻而易举,有钱使得鬼推磨。"
余求深微笑,"全靠你了。"
清流看着他,"有野心的不是我。"
余求深答:"我也不过是找生活。"
"你的要求比我们高深千万倍。"
"你太看好我。"
"听说,最近有人向刘太太求婚。"
余求深一怔,"有这种事?"
"若是真的,倒是好机会,辛苦三五载,可分一半财产,一劳永逸。"
"你倒是jīng通算术。"
清流微笑,"还不是跟你学的。"
余求深不再争辩,"来,一起到厨房看看。"
大师傅开头不愿给他们进去。
"你尽管吩咐,刘太太要求我一定做得到。"
"那你做花生果ròu、皮蛋炒jī蛋,以及蚂蚁上树给她下粥。"
清流暗暗好笑。
大师傅搔头。
"有无考虑设中厨招待人客?我经过餐厅,闻到芝士牛油味,已经倒胄口。"
"余先生,我实在不能让你进厨房。"
"我只需一只炉头。"
"再bī我可要叫船长来主持公道了。"
有人出来,"什么事?"
是一脸笑容的任天生。
大师傅如释重负,"好了好了,小任,你来应付同胞。"
他乘机一溜烟跑掉。
任天生说:"两位请回,一切包我身上。"
余求深一笑,想偕清流离去,谁知任天生说:"清流,请你做我助手。"
没想到他也有一手。
余求深也不争,耸耸肩离去。
清流留下来,意外的惊喜:"你擅烹饪?"
"你且试试我身手。"
"厨房重地,我是外人,不便久留。"
"我自问身手敏捷。"
他三两下手势,取出家伙。
"嗄,居然还有海蜇皮子?"
"不然经年在洋人的船上吃半生熟牛ròu及[火合]死了的鱼不成。"
清流与他相视而笑。
做好了小菜,清流想端去给刘太太。
"慢着。"
清流一楞,"怎么了?"
"这是我请你的。"
"咦,那我主人呢?"
"这碗白粥才是她的。"
"我以为——"
"吃得好,天天要我做了可招呼不起,昔日御厨从来不做时鲜菜式给皇帝尝,就怕上头烦个不休,你明白吗?"
清流骇笑。
"来,请坐。"
清流也不客气,就在厨房一角坐下来品尝清炒小菜。
"哗,美味。"
"多谢欣赏。"
清流看着他,"你在船上来去白若,通行无阻,气度不凡。"
任天生一怔,"这船是我家。"
"看得出你是真喜欢。"
"你愿意上这只船来吗?"
"我稍嫌晕làng。"
"会习惯的。"
"我会详细考虑。"
清流捧了白粥给刘太太。
她正在抚自己的面孔,把松脱的脸皮往耳朵方向撂去,绷紧一点,左顾右盼。
珊瑚过来笑说:"好香。"
"没想到白粥成了稀品。"
"物以罕为贵嘛。"
珊瑚递一张帖子给清流。
"这是什么?"
"马家请你同桌吃饭。"
清流一怔,"我有职主见在身,怎可开小差。"
"那你去推掉他们。"
老太太却加一把声音:"去就去,怕什么,我支持你。"
清流不出声。
"珊瑚,把那件洒金粉大红晚装取出给她,还有,戴那顶钻石冠冕,当参加化妆舞会。"
清流嗤一声笑出来。
"珊瑚,替她打扮。"
珊瑚愉快地应允。
"马家算什么东西,炒两块地皮,发了几文,即时狗眼看人,从前他们祖父要不是得刘家借贷……算了,"她挥挥手,"英雄不提当年勇。"
珊瑚拎出那件裙子来。
这不是清流所见过最漂亮的晚服:夸张、炫耀、俗气,但绝对是最夺目的一件。
腰身只有一点点,不知如何穿得下。
珊瑚笑,"大力吸气,忍住,我迅速把拉链替你拉上。"
没想到穿这件衣裳需要忍声吞气。
"今晚,尽管大胆赴约。"
老太太不需人陪?
才在狐疑,余求深已经来了。
这真是一石两鸟之计,又可把清流支开,又做了一个大方的主人。
余求深蹲到她身边,喁喁不知谈些什么。
珊瑚用手肘推一推清流。
她轻轻同清流说:"又签过两次支票给他。"
数目已经不少。
珊瑚说:"可能有点后悔把你带上船来,那人双眼老在你身上打转。"
清流不置可否,她有她要忙的事。
"来,"珊瑚说:"我帮你打扮。"
"做一夜公主也是好的。"
"记住,十二时正要回来。"
两个人都笑了。
马星南打电话过来,"六时正我过来接你。"
清流急急应了一声。
珊瑚正帮她梳头,将一把头发束到头顶,然后,捧出一只饼gān盒子似的首饰盒,打开,取出钻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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