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说:"真没想到任天生是船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据船长说,他是船主之子,他家族买下这条船,派他上船视察,做详尽报告,以图改良或维持服务水准。"
清流静默。
"不可思议。"
清流轻轻接上去"「然后,是苦工或海làng使他发昏,他异想天开,他竟向一名穷家女求婚。"
"出生富裕也不是他的错。"
清流一听,笑出眼泪来。
从来没有人那样为富家子辩护过。
她摆摆手,回房去休息。
半夜,像是听到有人哭泣,跳起来,侧着头听半晌,船舱内静寂无声,她才知道是幻觉。
一下子没法再睡,看着天花板,天渐渐亮起来。
清晨,她到甲板去散步,迎面而来的人客向她问候,不忘加一句:"刘太太好吗","刘太太起来没有"。
清流取出刘太太的墨镜,架在脸上,顿时拒人千里,人家不好意思搭讪打扰。
任天生过来陪她站在栏杆旁。
清流笑笑,"你好。"
"发生许多事。"
清流答:"是。"
"很佩服你的镇定。"
"连自己都纳罕,居然不慌不忙,涎着脸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要向你道歉。"
"你做了什么坏事?"
"我没告诉你我真正身份。"
"微服出行,当然不便宣扬。"
任天生大喜过望,"你了解?"
"不,"清流看着他,"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事,也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任天生知道她还是生气了。
清流说:"原来整条船属于你家,那多好,浮岛似,将来,可以借它来举行豪华婚礼,把人客全部请到船上,吃喝玩乐三日三夜,多美妙,主人宾客永志难忘。"
半晌任天生才答:"我们家一向低调。"
清流说:"对不起,我竟怀着bào发户意识。"
任天生知道一时间她下不了气,发生了那么多事,她qíng绪异常,值得体谅,他不去勉qiáng她。
任天生身边传呼机响,清流温和地说:"咖啡厅叫你去侍应,还有,酒吧需要人调酒,说不定,厨房找帮手。"
任天生尴尬地说:"对不起,失陪。"
船慢慢靠岸。
旅客兴奋得不得了,纷纷聚集甲板,等待上岸。
清流与珊瑚维持缄默。
珊瑚说:"任君从头到尾亲自处理这件事,是托你的鸿福。"
"他不过照规矩办事。"
有人敲门。
珊瑚一看,堵住门,不肯放他进来。
"我特地来探访刘太太。"
"刘太太休息。"
清流站起来一看,发觉是马红梅。
"刘太太不舒服,不愿见客。"
"我有话说,我进来等她。"
清流帮着珊瑚把她拦在门外,谁知马红梅伸手一格,把她们二人推开,自顾自进来坐下。
老练的珊瑚立刻拿起电话叫服务员。
马红梅恼怒地说:"你们两个刁仆太过无礼。"
任天生已经赶到,客气地说:"马小姐,请你即刻离开。"
"为什么?"
"刘太太不想见你。"
马红梅下不了台,脸上一块青一块白,qiáng横地说:"我与刘太太是世jiāo。"
忽然之间,马红梅掩到寝室门前,用手一推,想看个究竟。
清流的心急像是要跳出来似。
可是马红梅打不开门,门早已锁上,推了几下,只得放弃。
清流与珊瑚齐齐感激地看向任天生,想必是他周到。
任天生这时不客气了,"马小姐,请。"
马红梅悻悻离去。
珊瑚问:"她来gān什么?"
清流答:"像她那样被宠坏的人,一直以为世界属于她,通行无阻,她没想过有什么地方不该去,总而言之,她想去就去,只有不高兴时才不去。"
任天生笑了。
珊瑚说:"任先生,多亏你锁上了门。"
任天生莫名其妙,"我以为是你们上锁。"
清流微微变色,过去寝室门边,伸手一旋门把,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
她不想见外人。
珊瑚落下泪来,这次,她关上门,加锁。
工作人员来了。
任天生说:"你们先到图书馆去等一等。"
珊瑚说:"我尚未梳洗。"
清流跟着到珊瑚房中。
东家已经不在,她恢复旧时打扮,白衬衫蓝布裤,不知多自在。
珊瑚看着她,"我这才知道,唐清流最好看,原来是作女学生打扮。"
清流笑了。
忽然想起来,"太太那十只箱子怎么办?"
"还都得带回去点清楚,一件不能少,否则欧阳律师会找我们说话。"
"她没有亲人,东西都给谁呢?"
"有了财产,当然有亲戚,你没听那马小姐说?她就是世侄。"
整整十只大箱子,抬上抬落,不胜欷虚。
清流忽然想到最大的现实问题:"我的薪水……"
"放心,一定会发放。"
清流松口气,"回到岸上,我得租一间公寓,安顿下来,找份工作。"
珊瑚看着她,"我以为你会结婚。"
清流苦笑。
"不怕,有的是机会。"
她俩稍后上岸,欧阳比老程早到。
大家默默无言。
稍后老程及时赶至,站在最后排,众人都不再流泪。
仪式非常简单。
律师与任天生握手,"我代表刘太太向你道谢。"
任天生欠欠身子。
"我们就此告别,行李到岸,请通知我们领取。"
任天生答:"请放心。"
珊瑚说:"来,清流,我们陪太太回家去。"
任天生叫住她,"清流——"
没想到老程会开口:"任先生,现在我们都不再有心qíng,不如改天才见面详谈。"
清流投过去感激的一眼。
她轻轻问老程先生,"我该往何处去?"
"先跟我们回大屋。"
欧阳律师说:"届时我会宣读遗嘱。"
他们一行人匆匆回家去。
房门一打开,清流仿佛还听见刘太太骂人摔东西的声音,不由得怔怔发凯。
她的寝室最接近主人房,一进房,看见chuáng,便往下倒。
也不知睡了多久。
期间知道有人进来过,与她说话,叫她,她也会应,只是醒不来。
连医生都进来看过她,轻轻就:"没事,年轻人能睡。"
终于珊瑚来推醒她:"清流,欧阳律师快来宣读遗嘱了。"
清流答:"不gān我事。"
珊瑚笑,"太太有话说,你总得听。"
清流挣扎着起来,"是,是。"
"睡了廿多个小时了。"
清流吓一跳,原来一日一夜已经过去,她颓然,"真没用。"
"大家在楼下等你。"
清流连忙梳洗更衣,换上黑色衫裤。
大家果然在等她,没想到老程先生如此尊重人。
清流轻轻坐到后排。
欧阳律师放下茶杯,"都到齐了?"
老程应了一声。
"刘巽仪夫人大部份财产都捐到慈善机关。"
"其馀小部份财产分赠曾经服务她的员工,正规薪金及遣散费除外,作为奖金。"
欧阳律师读出名字:"程瑞,我的管家及忠友,在我家工作二十二年,我把近郊落阳路三号小别墅送给他,另外现金——"
老程先生用手帕印眼泪。
"老程,这话是你说的,你最不会花钱,给多你也无用,如果还有可能的话,速速成家是正经。"
大家低头会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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