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再说下去!」他的语声冷沙沙的,活似阎王爷下催魂令似的。
董湘萍震了震,不但不敢再说下去,连吞口水都不敢,只是哭丧着脸,盈满两泡泪水可怜兮兮地瞅向董百威。
救我呀,爹!
萧雪琼也觉得不太对,她许久没见儿子这么生气过了。「呃……我说羽儿啊,二侄女也是一时心急,才会说一些不经大脑的话,你也不必这么生气吧?」
宫震羽还是没听到。「说下去呀!」
董湘萍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掉下来了,乐乐看了实在为她感到可怜,一向傲慢自大的二堂姊从没有这么凄惨láng狈过。
「喂、喂,你别这样嘛!人家二堂姊不是有意的啦,」乐乐小心翼翼地碰碰宫震羽握剑的手。「我保证她以后不会了啦!」
宫震羽依旧无动于衷,「我叫你说下去,听到没有?」甚至随着他那yīn森的语声,那把孤煞剑也跟着更往下压了,顷刻间,小小的血珠汇成了细细的血丝往下淌,不但董湘萍痛得眉尖蹙了起来、眼泪掉的更急,其它人见了也更慌乱了。
「贤侄!贤侄!手下留qíng呀!」
「宫公子,请原谅舍妹吧!」
「羽儿,住手,你已经太过分了!」
「贤侄,求求你呀!」
「宫公子,请原谅她吧!」
「羽儿,还不快住手!」
大家七嘴八舌地忙着求qíng,可只有乐乐不敢再出声了,因为唯有她注意到,人家越劝说,那把孤煞剑就更往下压,所以,现在非但不能劝他,甚至连提也不能提到此刻的状况。要让他收手,只能用其它方法。
于是,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后,便红着脸攀上宫震羽的脖子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那把孤煞剑果然松脱了些。
「我叫人带你去……」
「才不要!」乐乐脸更红了。「那种事怎能到处跟人家讲嘛!我要你帮我。」
「我?」眉宇立刻攒起来了,宫震羽迟疑了一下,旋即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突然收回了孤煞剑。「那走吧!」而且在归剑入鞘后,毫无预警地,他竟然双手一抄,在乐乐的惊呼声中将她横抱在手,随即飞身往府邸后方的雅苑而去。
「你……你gān嘛啦!人家又没说痛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竭力隐忍许久的董湘萍才敢哇的一声哭出来。「好可怕的男人,我才不要嫁给那种人呢!」
不过,她也不会让堂妹太好过的,黑卫府夫人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地位,乐乐凭什么这么简单就捞上手了?这口气她可吞不下去,她非让那贱婢后悔莫及不可!
而萧雪琼则若有所思地依然凝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带点惊讶,又有几许喜悦。
「嗯……说不定……说不定……嗯嗯……」
一旁的董百威安抚了二女儿半晌后,才瞄了大女儿一眼,又犹豫片刻后,才呐呐地道:「夫人,那个……」
萧雪琼一惊回神,「嗄?」继而一瞥董家父女三人,「啊!」她略一思索,便笑吟吟地说:「亲家,如果几位不急着离开的话,不妨在这儿多住几天,大侄女的事我会跟羽儿提,虽然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因为羽儿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可是我会尽我所能的。」
董百威感激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亲家夫人了!」
「不麻烦,我会尽力的。」说着,萧雪琼又望向黑府后方。「嗯!也许有我那新媳妇儿帮腔的话,这事儿成功的机率会更大也说不定哟!」
墙里秋千qiáng外道,
墙外行人,
墙里家人笑。
笑声不闻声渐悄,
多qíng却被无qíng恼——
苏轼-蝶恋花
这是一间宽阔且十足男xing化的寝室,前后两进,内室里除了锦榻丝被之外,就只简单的几座书架、衣柜、桌椅和茶几。当然,现在还多了一张梳妆台和一座jīng致的玉色花木屏风等柔xing化物品,甚至地上还铺了一张玉色地毡,这都是在主人成亲前特别添加进来的。
然而,无论是角落上的墨玉香炉、玉色屏风、玉色地毡,或壁上几幅幽远的山水画和豪迈的糙书,都很适切地在粗犷的洒脱中添加几许高雅而恬淡的意境,减少了原有的生硬感,可见布置的人也是经过一番细思的。
此刻,宫震羽就坐在那张古雅的黑漆书桌后观看几封书信,而屏风后,乐乐正浸泡在冒着缕缕热气的澡盆里吐出满足的叹息。
「哇~~真舒服,真香……啊!这是什么香啊,禁卫爷?」
「不知道,」宫震羽漫不经心地回道。「约莫是娘特别吩咐下人们添加的香料,我是不用的。」
「哦!」乐乐掬起了一捧水淋在颈子上,同时流波悄悄一转。「呃、我说禁卫爷呀!你就不能抽个空去帮帮大堂姊的忙吗?她好可怜的耶!」
宫震羽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娘叫你来当说客的?」
「也不全是啦!」乐乐忙反驳。「那毕竟是我大堂姊呀!而且,从小她就最疼我了,看她这样我也很难过嘛!」
「那不关我的事。」宫震羽绝然道。
「谁说不关你的事?」乐乐气愤地拍了一下水,顿时水波乱溅、香气四溢。「我是你的妻子耶,那她是我大堂姊,死的是我堂姊夫,这样哪能说不关你的事?」
她气她的,宫震羽却兀自拆开另一封书信继续往下看,嘴里依旧是漫不经心似的说:「一般而言,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对官家大多下意识怀有排斥的心态,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也自有江湖人的处理方式,甚少会愿意让官家cha一脚的;但你大堂姊和伯父却特地来找我,可想而知这件事绝对不只报仇这么简单,牵涉一定相当广,而且,他们又不敢老实的说出原委,可见理屈的一方大约是你伯父这边,我没必要去膛那种莫名其妙的浑水!」
一听,乐乐不由得愣住了。「啊……这我倒是没想到耶!他们并不知道你就是黑煞神,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是专程来找黑禁卫的……咦!对了,为什么伯父他们都以为你叫宫慕云?」
宫震羽放下信纸。「我小时候是叫宫慕云,后来师母帮我改了名字。」
「为什么要改?」
「师母说,如果我不改的话,会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宫家从此绝嗣。」
「耶?真的?那改了之后呢?」
「我会在二十六岁这一年,也就是今年娶到妻子,而且,如果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会有七个子女……」还未讲完,一声惊噎,屏风后蓦地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溺水冒泡泡声。「怎么了?」宫震羽忙起身转到屏风后查看出了什么事。
却见乐乐可怜兮兮地从水里冒出脑袋来,边呛咳着边嗫嚅道:「你、咳咳……有没有兴趣娶、咳咳……娶几个妾室呢?」
宫震羽眉峰倏地皱起,「没兴趣!」说着,他顺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紫罗长纱衫。「你泡得够久了,该起来了吧?」
噘着小嘴儿不qíng不愿地从澡盆里爬出来,乐乐边还咕哝着,「七个耶!你不找个人帮我一起生,等我生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恐怕已经是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老太婆了!」
宫震羽默默地将长纱衫披在她身上,继而从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问:「已经四天了,还会痛吗?」
俏脸儿一红,「不……不会了,早就不会了。」乐乐羞赧地呐呐道。
「很好。」
咦?很好?好什么?
「啊!」一声惊呼,宫震羽冷不防地拦腰抱起乐乐。「gān嘛啦?」
宫震羽不语,先将乐乐放到chuáng榻上,「该睡觉了。」他说,同时随手一挥,屋内灯烛倏灭,四周蓦地转为黑暗,唯那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入满地银辉,朦朦胧胧的,彷佛天上的云朵儿也飘到地上来歇息了。
「哼,我才不信你会让我睡呢!」
☆☆☆
一大早,宫震羽嘱咐下人不可吵醒夫人就到书房去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有人送来一封书信,随后他便出门了。
几乎他前脚才刚踏出大门,后脚萧雪琼就堂而皇之地闯进他的寝室里,粗鲁地摇晃着还流着口水沉溺在睡梦中的乐乐。
「喂、喂!媳妇儿,该起来了。」
「……唔……嗯……嗯?」
「还嗯什么嗯?羽儿出门了,你还不快起来,有事等着要问你呢!」
「好啦、好啦!起来了啦!」乐乐先打了个大呵欠才嘟嘟囔囔着起身,「人家过三更了才睡的说。」随即又赧然地躲回被子里。「啊!好象……好象很冷喔!」
萧雪琼自然不会笨到去问她为什么那么晚睡,更不会去问她,这大冷天的她gān嘛不穿衣服睡觉,只是忙着把衣裙比甲扔给她,甚至还蹲下身去帮她套上绣花鞋。
也许是因为彼此的个xing非常相似吧!第一次说话时,这对婆媳就对彼此很有好感,再聊得久一点,两人就自在得彷佛多年相识一般样。
又过了一天,这两个同样外向开朗的女人一碰在一起,就嘻嘻哈哈的似乎熟得不得了,无论是对话或举动,都不像是婆媳,反倒像是姊妹,如果不是彼此老是很夸张的故意戏谵地叫对方是「婆婆」、「媳妇儿」,人家恐怕也不会猜想到她们之间的真正关系吧!
乐乐才刚擦了一半脸,萧雪琼就抢去毛巾扔开,然后拉着她就跑,害乐乐差点一跤跌在门槛儿上。
「婆婆啊!一大早就要练轻功吗?」
「太阳都照到屁股了还一大早,看看哪家的媳妇儿和你一样贪睡!」
「别家的儿子也不像你家的儿子这样啊!」乐乐马上嘀咕回去。「人家明明困得要死,可他就是不让人家睡!」
萧雪琼闻言,不由得笑了,她回头瞄了乐乐一下。「我猜得没错,他果然很疼你吧?」
「哪里有疼我啊?」乐乐马上大声否认。「他对我才霸道呢!」
萧雪琼又笑了,继而转口问:「你问了吗?」
鼻子俏皮地皱了一下。「哪敢不问啊!」
她这一说,萧雪琼就没再问下去了,直到两人来到东厢院后的花厅,远远的,乐乐就瞧见董百威一家三口正在那儿等着她们呢!
两人一坐定,连喘口气都还来不及,董百威就急切地俯向乐乐,问了同样一句,「你问了吗?」
「问了、问了!」
「那他怎么说?」这回发问的是萧雪琼。
乐乐扫视了他们一圈,然后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端着空茶杯,她迟疑地望着董百威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他说他不管这种闲事。」
「咦?他真这么说?」萧雪琼似乎很意外。「你没有央求他吗?」儿子不像她猜想的那么疼媳妇儿吗?
「是有啊!可是……」乐乐又犹豫着看向董百威。「伯父,你……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这件事……这件事不只替大堂姊夫报仇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