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具大人赶来的时候,韩芊卉正在吩咐河永敬准备食物。
她终于想起那份医疗纪录了,问题是,这时代没有可用的针剂和点滴,所以她只能就现有的食物来设法排除朴孝宁体内的铅。
「多饮茶有利于加快体内铅的排泄,此外,多吃富含钙,铁等矿物质的食物也可减少铅在体内的含量……」
「嗄?」河永敬一脸茫然。
韩芊卉叹气。「浓茶、虾、豆浆、牛奶、花生、jī蛋、生大蒜和骨头汤。」
「哦!」
「还有甘糙水和绿豆水,记住,甘糙水越浓越好,绿豆水越绿越好。」
「记住了。」
明明知道她不是大夫,但不知为何,河永敬就是比较信任韩芊卉,可能是因为这个判定朴孝宁只是吃坏肚子的大夫,就是当初那个判定琼英二夫人只是单纯的流产,结果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大夫。
不知道他是医术不到家,还是跟朴夫人有勾结?
「二夫人,具大人来访,说要见大人。」
河永敬正要离开,婢女恰好来通报。
「啊,快请他过来!」韩芊卉忙道。
具大人一来,正好瞧见朴孝宁再次按着肚子痛苦的呻吟,韩芊卉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并为他揉按腹部。
「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的事?」他气急败坏地大骂不已。「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么做?就算你想不出办法来,两个人也想不出吗?何况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若是你肯来找我商量,就会明白只要再稍微忍耐一阵子,你就不必再顾忌那个狠毒的女人了呀!」
「为什么?」韩芊卉脱口问。
「王上年满二十,即将要举行亲政大典了,所以……」
「咦?,原来今年是1553年吗?」
「呃?」
「啊,对不起,原来今年是明宗九年吗?」韩芊卉心不在焉地喃喃道,「这样的话嘛!唔……」垂下眼睑,她努力回想。
「我记得明宗一即位便会重用外戚李梁来牵制尹元衡,尹元衡一派的势力因而逐渐被削弱;明宗十一年乙卯倭变,明宗十五年山贼林巨正出现,导致全国山贼猖獗,民心惶惶;明宗十九年顺怀世子去世;明宗二十一年,文定王大妃崩逝,同年,尹元衡和郑兰贞被赐毒药自杀,再过两年明宗也驾崩了,德兴大院君十五岁的儿子河城君即位为宣祖,将由仁顺王大妃垂帘听政一年,还有……还有……」
她更是攒眉苦思,集中全副心神去回忆历史。
都怪她那两个老是爱比大小的爸妈,一个要她背韩国历史,一个要她背中国历史,就算她有绝佳的记忆力,几近于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毕竟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还是很容易搞乱呀!
「啊!对了,宣祖二十五年,日本……不对,这时代应该叫倭寇,征夷大将军丰臣秀吉会率领十五万大军侵犯朝鲜,前后整整打了七年的仗……JesusChrist,也就是说我的儿子,甚至孙子到时候都必须去打仗?!不,不行,我才不要让我的孩子去打……
唔!」
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低眸一看,朴孝宁两眼睁得大大的瞪着她,jīng神好像不错,她心中一喜,正想笑给他看,旋即注意到他眸底的警告眼神,她愣了下,猛然抬头。
具大人与河永敬那两张脸就别提有多骇异了。
脑袋空白了一瞬间,随即又镇定下来,她再垂眸,与朴孝宁四目相对,慢吞吞地拉开他的手,并绽开一脸灿烂的无辜笑容。
「我刚刚说了什么?很糟糕的事吗?」
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想装作不知道,打死不给他承认而已。
朴孝宁两眼一翻,摇头苦笑,然后试图离开韩芊卉身上,但只移动不到一个手掌距离便又无力地跌回她怀里,还撞到了她的肚子。
她不觉得怎么样,他却吓坏了。
「孩……孩子……」
「孩子?孩子怎样?」韩芊卉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没怎样啊!有怎样的是你好不好!」
具大人赶紧单膝跪下来帮助朴孝宁躺回chuáng铺上,没想到朴孝宁一躺回去又开始吐了,可是他的肚子里早就没有东西可以给他吐,只能不断gān呕,呕得他肠子都快呕出来了。
「河永敬,还不赶快按照我说的那些食物去煮点东西来给大人吃……啊!对了,先泡壶浓茶来。」
「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河永敬慌慌张张跑了。
朴孝宁停止gān呕,阖眼无力的喘息,韩芊卉忙拿水让他漱口,再用毛巾帮他擦拭,一边唠叨。
「你真是很蠢耶!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呢?你知道她下的是什么毒吗?铅毒耶!不骗你,铅中毒真的很麻烦耶!如果有依地酸二钠钙或樟脑酊就好了,阿托品也行啦,但是我们都没有啊!唉,这种重金属中毒……唔!」
她又被捂住了嘴。
「芊卉,请-说一些我们听的懂的话好吗?」朴孝宁叹道。
韩芊卉静了片刻,然后拉下他的手,说出最后一个字。
「Shit!」
「Shit?」朴孝宁双眉一挑。「-骂我狗屎?」
本来她是没有教他这个字眼啦!可是有一回她不小心弄破了一只蝴蝶的翅膀,脱口而出骂的就是这个字眼,当时朴孝宁立刻很好学的请教她那是什么意思,而她也顺口告诉他了,完全没有想到后果。
「Shit!」韩芊卉又说了一次,然后哼了哼,起身离开,打算自己去泡茶。真不晓得河永敬是不是先跑去茶园采茶叶、晒茶叶,再回来打水、煮水,不然怎么会这么久。
可是她一离开,朴孝宁又抱着肚子蜷起来了。
具大人立刻伸指搭上他的腕脉,只一会儿便懊恼地脱口怒咒,「该死,毒已入内腑,我也没办法了!」
朴孝宁低低呻吟,听得具大人更是不知所措,又气又急。
「很痛吗?真是、真是,为什么要替自己找这种罪受呢?」
好半晌过后,朴孝宁终于吁了口气,徐徐放开蜷缩起来的身体。
「不痛了?」具大人提心吊胆地问。
「不痛了。」
「你也真是的,」听他说不痛了,具大人忍不住又抱怨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是芊卉,这种罪她肯定受不了。」他语声沙哑地说。「更别提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就受得了吗?」见他脸色苍白,还有点发青,说话有气无力几近于虚脱,具大人不禁又心痛又恼怒地反驳回去。「看看你自己,真是,要喝毒汤没关系,别让毒侵入内腑呀!我教你内功到底是gān嘛的?你不会……」
「我不能。」不等具大人说完,朴孝宁便断然否决。「我一定要让自己中毒,那个女人才会害怕。」
「你……」具大人气到差点说不出话来,继而又拚命叹气。「你要是先来找我商量就好了!」
「师父已经帮我这么多忙了,我怎么好再让师父陪我一起伤脑筋。」
具大人两眼一瞪,又恼起来了。
「这是什么话?你作我的徒弟有多久了?快二十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何况现在你又是我的女婿,女婿是半子,儿子有问题找父亲一起伤脑筋有什么不对?唉,真不明白你这脑袋是怎么想的!」
朴孝宁想要坐起来,具大人忙按住他。
「躺着吧!」
孝宁只好躺着问:「师父说王上要亲政了,确定吗?」
具大人颔首。「已排定八天后的吉时举行亲政大典。」
「是吗?那么……」朴孝宁喃喃道。「如果王上真的要重用王妃的外戚来牵制尹元衡就太好了。」
「如果将来尹元衡和郑兰贞真的被赐死,那就更好了。」
说到这,两人相对一眼又错开,很有默契的不去提到韩芊卉不久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来了!来了!茶来了!」
韩芊卉提着裙从月廊跑进来,河永敬捧着茶盘跟在后头,茶盘上还有几颗jī蛋和一个碗。
「快,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不下也得喝!」
「我会吐。」
「吐了再喝!」坐在朴孝宁身边,韩芊卉捧着热茶拚命chuī凉。「无论如何,你非喝不可!」
「为什么?」
「喝茶能排除你体内的铅毒。」
「那个……」朴孝宁看着那几颗jī蛋。「又是gān什么?」
「蛋清可以保护你的胃黏膜。」
但,就如同朴孝宁自己所说的,才喝下两杯茶,他又吐了,吐出来的都是刚喝下的茶水,还是温热的。
更可怕的是,才刚吐完,还没喘过气来,另一杯茶又出现在他眼前。
「喝!」
双重酷刑!
四天后,尹氏再一次匆匆忙忙赶回来,而且竟然忘了装个假肚子在衣服里装装样子,可见她真是急歪了。
当时韩芊卉正在喂朴孝宁喝大骨汤熬的蛋粥,虽然折磨人的症状是有稍稍好了一点点,但也不算好多少,朴孝宁的jīng神依然不佳,胃口更不好,根本就不想吃东西,可是韩芊卉bī他一定要吃,甚至威胁他说她要回女娘村了,他才肯乖乖的让她喂食。
「再吃一口。」
「够了。」
「再吃一口!」
背靠在厚厚的垫被上,朴孝宁斜着眼看她,不晓得在想些什么,韩芊卉仍举着汤匙,笑咪咪地翘起两边嘴角。
「别想装肚子痛给我看!」
朴孝宁苦笑,慢慢张开嘴巴,让韩芊卉再喂给他一大匙蛋粥,但才刚含进嘴里就忍不住呕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不行,能忍就尽量忍,你不能再吐了!」韩芊卉严厉地警告他。
朴孝宁捂着嘴,很辛苦的把那口粥咽下去,然后把她手里的碗推开,碗里至少还有大半碗。
「我发誓,再吃一定会吐!」
韩芊卉也不跟他争,换了另一支碗捧到他鼻子前面。
「甘糙水,这个就不会吐了吧?」
朴孝宁立刻抢过去自己慢慢喝,免得又被她用刑似的qiáng灌,韩芊卉则开始仔细询问他的状况。
「头痛吗?」
「有一点。」
「头晕吗?」
「晕。」
「常作梦吗?」
「常梦到和-的第一夜。」
「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是谁?」
「很好,脑部应该不会有问题。」韩芊卉咕哝。「不过你的脸色很苍白,唔……会心悸吗?」
「心悸?」
「胸口很闷,有时候会喘不过气来。」
「会。」
韩芊卉颔首,「贫血。」再按住他的腹腔右上角,横隔膜下方。「会痛吗?」
「会。」
「肝肿大,但是huáng胆并不太严重,幸好。」再握住他的手,他立刻回握她。「握力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