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跟我差不多嘛!我父亲是朝鲜人,我母亲是汉人。」
闻言,金振宇颇意外地又回眸一眼。「难怪-也会汉语。」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呢?」韩芊卉喃喃咕哝。「会说汉语真有这么奇怪吗?」
「不,我的意思是,-不觉这样我们更相配了吗?」金振宇挤眉弄眼地说。
韩芊卉杏眼一瞪,「你去配母猪吧!」唰一声拉下布帘,隔开那张可恶的笑脸,却挡不去金振宇慡朗的笑声。
他是个好人。
韩芊卉暗忖,如果他们早一步认识,或许她真会爱上他也说不定,而他并没有朴孝宁那种牵挂,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应该是比较适合她的对象,但是……
慢了一步!
他们慢了一步,在她如此深挚的爱上朴孝宁之后,她怎么可能忘掉他,再去爱上其它男人呢?
自元末起,倭寇就不时骚扰中国沿海,特别是从明嘉靖二年罢市舶至四十三年之间的四十年,更是倭寇扰华最惨烈之年代,北自辽海,南至闽粤,沿海地区概在其骚扰范围之内,尤以江浙闽受害最大。
在这种qíng况下说要到沿海地区去不啻是自找麻烦,自投罗网,不过韩芊卉坚持要去,金振宇只好另行设法。
「表哥!」
乍听那天真娇憨又惊喜的叫声,韩芊卉不禁好奇地撩开布帘往外张望,清明雨纷纷的时节刚过,天候逐渐暖和,而且小家伙越来越静不下来,不让他看看外头,光是玩她的头发就会把她扯成光头了。
「表哥,我们正想上浙江去找你说,没想到你先来了。」
依然是原先那个天真娇憨的嗓音,韩芊卉一眼就找到声音的主人,一个甜蜜蜜的十五、六岁少女,身边还另有一位温婉的美姑娘,正在与金振宇拍肩搭背寒暄的则是一个小他两、三岁的年轻男人,同样唤他表哥。
「表哥,难得,怎会想到来找我们?」
「老实说,我是想来找你们帮我点忙。」说着,金振宇把视线移向马车,那三人这才发现金振宇居然是驾驶马车来的,而且马车上还有女人和小孩。
韩芊卉注意到那位美姑娘一见着她,美美的娇靥顿时被一大朵乌云笼罩住,黑了一整片,轰隆隆隆的好像要下起午后雷阵雨来了,那个少女更是大惊小怪地跳脚怪叫。
「天哪!表哥,你你你……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怎样?」金振宇没好气地怒斥。「她只是一位朋友,-们以为是什么?我就是来找昂表弟帮我忙送她到广州,-们知道,这一路上可不太平静,她又带着一个娃娃,我可没有把握保她们平安。」
「但……」准备大肆反对的是那位少女。
「如果-们不愿意也不打紧,大不了我再去找别人。」金振宇不耐烦地说。「我已经答应她了,不作兴反悔。」
少女还待再说,那个年轻男人好像也不怎么赞成,独独温婉美姑娘顶着一片乌云抢着同意。
「既然表哥已经承诺了人家,我们自然要帮忙。」
她这么一说,其它两位不得已也只好同意了。
「那么我先替你们介绍一下,那位是韩姑娘和她的儿子……韩姑娘,这位是徐至昂,我表弟,还有我两位表妹,徐梦玉、徐梦月。」
徐至昂随便抱了一下拳意思意思,徐梦玉微笑--有点勉qiáng,徐梦月最gān脆,哼一声别开脑袋,韩芊卉本来也想好好向她们打一下招呼,毕竟她还要靠他们帮忙,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再憋下去她会得内伤,所以,她很不客气地噗哧一声爆笑出来。
「饶了我吧!金振宇,你这三个表弟妹真是宝耶!我看你最好快快把你表妹娶回家,不然就不要让她们知道你有女xing朋友,拜托,我还没活够,别害我明天就曝尸荒郊野外好不好?」
徐至昂与徐梦玉,徐梦月不约而同尴尬地僵住,金振宇怔了怔,朝他们三人瞥去,见他们三人那副怪模怪样,不觉也跟着失笑。
「-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他们三个有什么好怕的?」
「-,你当我白痴吗?他们三个一定都跟你一样会武功,那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吃喝拉撒睡,他们要是打算拿我试试拳脚功夫退步了没有,你要我怎么办?叫我儿子撒尿she他们吗?就算是,他的尿也不够she三个人呀!」
说着,她还真的脱掉儿子的尿布让他站在横木上,或许是冷风的刺激,小娃娃蓦而抖了一下,嘻嘻哈哈地真的撒起尿来了,可惜只画出一道可爱的小圆弧,不到十秒钟战争场面就结束了,敌人毫发无损。
「哎呀,弹尽援绝,我只好束手待毙了!」
静了一下,狂笑声不约而同的爆出来,包括那位温婉姑娘也背过身去抖个不停。
怜爱地抱回儿子亲了一下,再替他重新包好尿布,韩芊卉悄然勾起嘴角,得意地。
这样,他们就不好意思再摆面腔给她看了吧!
早稻还是青绿的,而油菜早已洋溢出金huáng色的生命力,微风徐徐chuī乱了发,漫山遍野都是淡紫色和rǔ白色的香气,小溪流淌着不知从哪座山流淌过来的清澈山泉,江南的chūn是灿烂的,也是诗意的,就像一幅上了颜色的墨笔山水画,美得令人叹息。
如果没有那几个人在那边碍眼就好了。
看看骑马在前头的徐至昂,再望望策骑于后的徐梦玉姊妹俩,韩芊卉总觉得他们一点审美观念都没有,刚刚她只不过问说能不能停下来欣赏一下风景,他们四个人居然一起把眼睛白的地方翻给她看。
虽然有时候她会忘形的跑开去抓蝴蝶或金guī子,那也是因为看到难得一见的品种,当然会见猎心喜呀!可是一听到孩子哭了,她不是立刻转回来了吗?gān嘛记恨到现在嘛!
所以说,古代人最小气了!
「为什么要找他们和我们一起走?」
金振宇正准备回答,忽见前头的徐至昂挥了一下手,然后策马往前奔去,他也朝后挥了挥手,再扯着缰绳把马车驶至路旁停下,又往后看一眼,见徐梦玉姊妹俩谨慎地一人一边注意来路的状况,这才放心地拿出水囊来。
「我没有把握一个人把-们母子俩安安全全的送到广州府。」
韩芊卉想了一下。「因为倭寇吗?」
金振宇不语,兀自仰起水囊喝水。
韩芊卉哼了哼,「这还不是明朝自己招惹来的麻烦,海禁放松一点不就行了。」她喃喃自语道,一边扶着儿子让他攀在横木上又跳又蹦,咿咿晤唔开心得不得了。「怕海盗?海防措施做好一些嘛!想想明成祖那时候的海军都足够称霸东方了,啧,真可惜,如果不是明朝那种妄自称大的朝贡体制,说不定当时就可以夺得西方海权了说……」
眸中异采bào闪,金振宇慢慢放下水囊。
「……最可笑的是,那些所谓的『倭寇』起码有七、八成是汉人,将倭患起因完全归咎于负责对外贸易的市舶司,轻率地予以关闭,并彻底实施海禁,全然不顾沿海居民的存活,硬生生夺去他们的生路,难怪他们要作海盗,他们也是人,也有活命的权利啊……」
金振宇徐徐-起眼,韩芊卉却毫无所觉地兀自拿布擦拭儿子满脸的口水。
「……话又说回来,这也是明朝注定要走的路,就像朝鲜一样,因为朝廷的昏庸腐败而逐渐走上灭亡之途,就跟他说留在那里只会让我们的后代受苦,他偏不听,能怪我离开他吗?不过明朝死得更快,顶多再……再……哇,再不到一百年明朝就要亡了……」
「-说什么?」
陡然一声bào喝,骇得韩芊卉母子俩同时一惊,孩子噎了一下哇哇大哭起来,韩芊卉连忙把他抱起来贴在胸前安抚,一边愤怒地吼回去。
「吼什么吼啊?谁在跟你说话啦!莫名其妙,你以为你嗓门大就了不起啊?」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又不是跟他说,难不成她有说那么大声,让他误以为她是在跟他说话?
没想到韩芊卉会吼回来,而且比他更凶恶,金振宇不由得窒了一下。
「呃……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刚刚说什么?」
「没有!」韩芊卉没好气地说。「我刚刚什么话都没有说。」
「呃?」
「我在唱歌。」
「-……」金振宇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好吧!我老实告诉-,家师一向jīng擅术数,他也曾告诉我,明朝的气数已不足一百年,没想到-也这么说,甚至比家师说得更肯定,姑且不论-是如何知道的,但由此看来,这项预言八成是事实,但,明朝确然已无救了吗?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酷!听说中国的相命很厉害,没想到是真的,这种事都算得出来。
「既然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你不会去问他?」
金振宇苦笑。「家师在告诉我那件事之后便径自云游去了,我已四年不曾见过他老人家,怎么问?」
「……哦!」
「明朝确已无救了吗?」金振宇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次。
韩芊卉瞟他一眼,默然不语,兀自把孩子放下来,然后拿颗毛线球和他玩起你丢我捡的游戏来。
「韩姑娘,-要我帮忙,我吭都没吭一声就答应了,现在我只不过问一个问题,-却如此吝于回答……」
「只不过一个问题?」韩芊卉朝他斜睨过去。「拜托,你也未免太轻描淡写了吧?」
金振宇尴尬地笑了一下。「这……这个……」
韩芊卉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伸长手将爬到车尾的儿子抱回来,一手探进包袱里,「好吧!就算我回报你的帮忙好了,你……」皱眉,收回手,空空的。「有没有饼gān?」
金振宇呆了呆,瞟了一下孩子,忙抓来自己的包袱。「千层苏可以吗?」
片刻后,看着儿子卖命的挥动四颗玉米牙去啃千层苏,韩芊卉不禁温柔的笑了起来,然后徐徐转向等待已久的金振宇。
「杀了严嵩!」
金振宇脸色微微一变。
「还有,彻底断绝宦官gān政的危害,」韩芊卉坚定地说。「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出张居正这个人,立刻把朝政jiāo给他去整顿,到死为止,他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设法挽回明朝的衰势,这样或许,只是或许,明朝还……有点……希望……」
说到后来,彷佛雷光电闪,空灵乍现,韩芊卉顿然恍悟。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朝鲜即将走入衰败的命运,但是她可以想办法挽回呀!
明朝仅仅剩下不到一百年的运程,朝鲜却还有两、三百年的时间可以扭曲为正,为什么她连想都不想就放弃了?
历史是不会改变的。
除非由她这个「外来的人」qiáng力介入。
朴孝宁无能为力。
但是她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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