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埠华人圈子小小,都是熟人,不愁寂寞。”
“那多好。”
“而且个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崭新姿态出现,既往不咎,用最佳状态来与老华打成一片。”
解语骇笑,“可以吗?”
“过气二十年者都被称为大明星,非常受到尊重。”
“你呢,有否把你当电影皇后?”
“那自然,去到哪里都不用付帐。”
“且不说这些,实际一点,有无人追求?”
“有。”
“是个怎么样的人?”
“人一个,有手有脚。”
话一出口,觉得造次,“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并无多心。”
“他与妻子新近分手,在温埠做建筑生意。”
“那好呀,是名正当生意人。”
“知眉小眼,不习惯。”
“可是场面容易控制。”
“解语,你长大了。”
解语笑,“可不是,小孩变大人,大人变老人。”
到底血浓于水,一笑泯恩仇。
解语说:“别再回来了,设法落地生根。”
“我知道你们讨厌我。”
“谁说的,人生总得迈进新阶段,安顿下来,接外婆过去度假,两边跑,不亦乐乎。”
“你倒是教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解语说,“小小一点意见。”
“我也有此意,钱带到这边非常经用,房子与车子都便宜,食物新鲜丰富,适合退休生活。”
十六岁出来为生活挣扎的她很容易看破红尘。
“一次往东岸探朋友,在飞机上碰见方玉堂。”
世界其实只得一点点大。
“有无jiāo谈?”
“有,像老朋友一样,十分亲切,毫无介蒂,我自己也有点吃惊。”
“那多好。”
“解语,自你双眼看出去,每个人都是好人吧。”
“人人总有为难之处,许多事何必深究。”
不语深深叹息。
解语笑,“我俩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你来,我招呼你,这幢洋房的海景非常好。”
解语只是笑。
“呵,我忘了,现在你才不稀罕。”
解语说:“我明日动身到新加坡。”
“自己当心。”
“我们再联络。”
挂了电话,外婆抬头问:“是不语吧?”
“正是她。”
“她说温埠像个避难所,许多人躲在那边悄悄过新生活。”
解语笑,“终于找到桃花源了……”
“你明日出门?”
“是,娄律师会派人来照顾你。”
“我不用人帮。”
“是一个女孩子,每天来三两小时,替你打打电话买买东西看看帐单。”
“呵是秘书。”
“时髦点的说法是私人助理。”
外婆颔首,“轮到你来替我打点生活了。”
解语紧紧搂着外婆。
她的记xing非常好,回忆到四五岁之际,外婆帮她洗脚洗头的qíng况,打一盆水,婆孙坐在小矮凳上,一边聊天,一边泼水。
外婆从来没有怨言。
那时,不语一定趁着青chūn在外陪人客应酬。
bī人的,一向是生活。
只要老少的生活被安顿好,荣rǔ不计。第七章
第二天,解语穿着白衬衫蓝布裤乘飞机到新加坡。
这次老金亲自来接她。
“杏先生好吗?”
“一早就催我们做这个做那个,知道你要来,紧张得不得了。”
解语笑,“好像不怕我来了不走。”
老金伸长了脖子,“你肯吗,花小姐,你肯吗?”
解语说:“我就是要与他商量这件事。”
老金一愣,满面笑容,忽然之间,笑容未逝,流下泪来。
解语颔首揶揄,“居然那么大一个人,听见我可能不走,就吓得哭了。”
老金啼笑皆非,咧开了嘴,合不拢。
两人上了车,往市中心驶去。
杏宅在一间大厦顶楼。
私人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杏子斡坐在轮椅上等。
解语立刻笑着迎上去。
杏子斡欢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一刻才说:“解语你穿白衬衫蓝裤子最好看。”
解语笑着同老金说:“这是否暗示我节省服装费?”
老金笑得用手帕拭眼角,“花小姐谈笑风生。”
自有佣人斟上香茗。
每一所杏宅都自建筑文摘中示范单位。
杏子斡告诉她:“刚与罗斯齐男爵开完会。”
解语笑:“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不用跟我说。”
“我想在你面前建立声威。”
“唬人。”
杏子斡笑了。
解语蹲下来,握住他的手。
他整条手臂没有生命力气,沉重、呆木,似一块橡胶,可是,隔一会儿,她发觉手臂是温暖的,那肌肤里照样流着血液,那只是一条沉睡的手臂。
将来引擎有机会重新开动,手臂会自由活动。
可是目前还不能够了!
解语不想杏子斡知道她想得那么多,把轮椅推到客厅去。
她站在长窗前看风景。
“你每个住宅都占尽优势,景色如画。”
“我所能用的,也只有眼睛罢了。”他感喟。
解语的秀色可餐。
“巴黎的寓所更美?”
“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出发。”
“那太累了。”
“大家都怕我辛苦。”
“你别多心,我老听姐姐说,二十五岁后至怕搭长途飞机,巴不得四肢可以折叠起来。”
这个时候忽然有秘书前来与杏子斡轻轻说了几句话。
他抬起头来,“解语请饶恕我,我得去听一个电话。”
他进书房去了。
解语看着他背影。
幸亏那么忙,否则早上不知起来gān什么。
老金在她身后问:“花小姐,你会留下来吗?”
解语微笑。
老金即时道歉,“我太急进了。”
解语进房去梳洗。
那是特地为少女设计的寝室,所有装修,用一种浅得粗心人以为是白色的淡紫。
茶几上放着一盘贝壳,门外汉都看得出是十分完整及名贵的品种,一只huáng金宝贝足有手掌大小,另一只玫瑰骨螺一条刺也不少。
解语和衣躺在chuáng上。
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能把杏宅当她的家吗?
此刻她不过是一个客人,一点保障也无。
所以非结婚不可,万一不能够,身边至少要有点私蓄。
一个管理科大学毕业生此刻年薪不过二十余万,天天穿妥西装打好领带朝九晚六那样勤奋上班,除却车钱饭钱所余无几还得考虑组织家庭。
那些人在今日来说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象。
有人敲房门。
“进来。”
“轮椅太大,进不来。”
解语连忙去开门。
杏子斡说:“看到你真好。”
“我也是。”
老金却如影附形那样跟来,“医生找你呢。”
杏子斡颓然,“讨厌。”
像幼儿被qiáng迫午睡那样。
解语呵呵大笑起来。
傍晚,她换上一件色样简单的礼服。
老金看到她赞美说:“花小姐人如其名。”
“老金我怀疑你是文人出身。”
老金笑了。
杏子斡愣说:“解语只需略事妆扮。”
她坐下来喝一口香摈,“你必需明白有姿色三五七载之后必定逊色。”
杏子斡一怔。
“而世上没有什么堪称永远。”
解语声音里有着十分早熟的沧桑凄惶。
“所以,如果这段关系只属短暂,请告诉我。”
杏子斡愣住,英明聪慧的他突然领悟到花解语要求的是若gān保障。
他凝视解语。
解语毫无惧意,与他深湛的目光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