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谁?」
「上官夫人。」
「是女人就可以,好吧!我看看去。」看玉石。
所以她又下山了,自从师傅落跑之后,头一回下山出远门,而且打定主意那玉石若是不中她的意、不入她的眼,她扭头便走,谁也拦她不住,因为她的手底下功夫虽不怎么样,大约刚好够打死只耗子,可轻功却是天下无敌、举世无双,神仙也追她不上。
不过既然下山了,就先去玉石市集逛逛也好,说不准运气好,又让她捞上两件宝也说不定。
于是,瞧瞧四下无人,她对自己吐了一下舌头,微微一闪身,业已一抹云烟般飞掠而去,那样飘渺、那么洒逸,仿佛划过天际的一抹流星,刚刚瞥及即已失去踪影。
江湖中人尽皆知,医仙医术天下第一,逃命嘛!嘻嘻嘻,也是天下第一!
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腋)。
张掖,是历代边防要镇,也是丝路必经之重要商埠,林林总总jiāo易频繁,由这儿,中原销出无数丝绸与茶叶,而自西域地区输入中原来的货品也始终以马类畜产为主,当然,还有西域特产和阗玉,这就是惜惜的目的。
走在琳琅满目的市集里,惜惜那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专挑卖玉石的摊子看,白玉、青玉、墨玉、huáng玉、子玉、糖玉……
脚步蓦而止住,就停在一处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太小的摊子前,她盯住架子上凌乱几块璞玉间的一尊玉像,移不开视线,虽然她拚命告诉自己那实在不值得她在意,但她就是无法将目光挪开。
那是块上等的青白玉,不过在她眼里也没什么了不起;那雕工非常细致,可是也谈不上什么鬼斧神工;那造型相当独特,但也不算是什么巨匠巧思。
然而……
要买?
她买它做什么?
不买?
她走得开吗?
既然走不开就买嘛!
她肯定买来砸碎它!
那就不要买!
可是……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当儿,两只脚却仿佛自有意识般的直往那摊子贴近过去,虽然心里直嚷嚷着:不要!不要!脚步却更快了。
她想敲断自己的脚!
可是那一定很痛,而且姑娘家爬在地上既不好看也不太方便,所以只好作罢。
现在,她看得更清楚了,于是,那两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盘据在她脑袋里对峙的声音也更嚣张了。
那就买吧!
làng费!
不要买!
是不想买,但……
你到底想怎样嘛?
不想买嘛!
那就走人!
可是走不了啊!
那就买!
可是我真的不想买呀!-
去死!-
,竟敢叫我去死,-……
「-~~慢着、慢着,请暂停,那个是我先看上的!」那两个声音还没吵完,她的嘴巴也不甘寂寞地加进来了──同样罔顾她本人的意愿,而且还发出那种很难听的尖叫声,好像母jī在尖叫:不要吃我!
某只径自探向那尊玉像的手陡然顿在半空中,然后,手的主人徐徐将视线斜过来,再放下手,缓缓将整个身子转向她。
仅是上下各一眼,双方就把彼此打量清楚了。
卓立在惜惜跟前的是一个高瘦颀长的男人,二十六、七岁,身上穿的是汉人直缀文士长衫,却不戴巾也不服帽,更不束髻,乌黑的长发直披下来在颈后匝了一条黑带,儒雅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野xing。
而他的五官长相也同样奇特,是俊逸的、是斯文的,但那斜飞的剑眉却带着很明显的煞气,那一双眼更是冷清莹澈,像两潭幽邃无底的湖水。
综合以上,男人给予人的印象是高雅的、出尘的,却也是世故的、深沉的,还有点冷傲、有点孤僻,出色非凡,却不容易亲近。
同样的,在男人眼里,惜惜也是个相当特异的小姑娘。
明明扎着两根西域维族人的发辫,戴着维族人的小花帽和鲜艳的大圆耳环,脚下也踩着维族人的高统靴,背着维族人的大皮袋,却穿着汉家女的小袖对襟旋袄和长裙;水汪汪的双瞳清澈晶莹,看似天真无辜,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狡黠;明媚俏丽的娇颜有如童稚般清纯,那秀气小巧的鼻却又带着些许傲气地微微翘起。
这是个被爹娘宠坏的小姑娘!
男人暗自断言。「姑娘?」
「那是我先看中意的!」惜惜指指那尊玉像,郑重声明所有权。
视线斜斜地瞥过去一眼,旋即收回来望住惜惜,男人冷然地两手往后一背。
「可是姑娘并没有任何表示,意即姑娘尚没有权利说它是属于你的。」
「我正要说!」惜惜忙道,还拚命点头。「真的!」
「或许,但事实上是在下快了姑娘一步。」
「可是我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现啊!」
「那么在下只能说,很抱歉,姑娘考虑太久了。」
这人怎么讲不通啊!
惜惜不禁有点冒火了。「你管我考虑多久,反正那是我先看上的,你别想跟我抢!」
「在下没有跟姑娘抢,在下是在跟姑娘讲理,而现在,明摆着是姑娘理亏。」
「我哪里理亏了?」惜惜不服气地反问。
「虽说是姑娘先来,但没道理姑娘一站在这里,其他人就没有权利来挑选了,你还让不让人家做生意?」
窒了窒,「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惜惜——道。
「即便是姑娘先看中了哪块玉,可姑娘也不吭声只看着,谁知道你中意的是什么,就算你还在考虑,难不成大家都得先等你考虑好之后才能挑选吗?你以为你是谁?皇后娘娘还是公主殿下?」
一听对方那种尖锐的嘲讽语气,惜惜刚畏缩回去的火气马上又轰的一下冒出来,而且,比先前燃烧得更炽烈。
「喂喂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她一手cha腰,一手指住对方的鼻子,标准的茶壶姿势。「就算我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公主殿下,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呀!你不该让一让我吗?请问你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都还给老夫子了吗?」
惜惜愈说嗓门愈大,男人却始终冷淡如故,声调平静得气死人。
「姑娘指的是哪一本?有提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那一本吗?」
惜惜霎时气结。「你……你到底让不让?」
「只要姑娘有理,在下自然会让。」
「有没有搞错啊!」简直不敢相信。「你一个大男人真的好意思跟我一个小姑娘争吗?」
「是姑娘qiáng要跟在下争。」
「明明是人家先看上眼的嘛!」
「可惜姑娘动作太慢。」
「就算我真的太慢了,让我一次是会怎样?」
「不会怎样,只不过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块最适合的玉,我不想让。」
「你……」惜惜怒气腾腾地猛跺了一下小蛮靴,三不管硬推开男人往架子那边一步跨过去。「我管你,先拿先赢!」
男人微微一怔。「姑娘,你未免太不讲理了。」
「我就是不讲理,怎样?咬我啊!」说着,她踮高脚尖伸长手将那尊慈父抱着娇憨女娃的玉像抢在怀里紧紧搂住,再回过身来,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有种就来抢!」
男人双眉蓦扬,眼底倏忽掠过一抹错愕与啼笑皆非。
「季清儒不是那种人!」他慢条斯理地说。
「哼!慕容惜惜也不怕你抢!」
只要他有一丝异动,她拔腿就跑,看他能抢着什么风。「喂,老板,别净顾着发呆,看人家吵架很有趣,连生意都不用做了是不是?还不快告诉我多少钱!」付过帐,惜惜故意慢吞吞地走开去,准备看看男人打算怎地,是跟来抢?或是……
「这位公子爷,要不要我拿另一尊类似的给您瞧瞧?虽然不是父女而是父子,但公子爷您是……」
「不用了,我要的不是那个。」
「咦?」
「我要的是玉像旁边那块秋梨皮子玉。」-?!那他们刚刚吵半天又是为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瞪着手中的玉雕像,更是愈看愈有气,刚走出城门,惜惜就把那尊玉像砸得稀巴烂了。
什么慈父爱女,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当今武林中,要论名声最高者,自然非七派一帮莫属,但若要论最有势力,毫无疑问是三大名家。
上官世家、芙蓉世家以及铁剑世家。
这三大世家表面上和和气气,从不曾摊在台面上明争过究竟谁才是第一名,可实际上却暗中较劲频频,你挖我的窗纸dòng,我就撬一下你的墙角,最好这一下就让你屋倒楼塌,总之,三大世家各个都想称霸江湖,一统武林。
不过,由于三大家各霸一方势均力敌,谁也qiáng不过谁,故而多年来便维持着一种相互牵制的局面以至于今天。可总有一天这种摇摇yù坠的均衡势必会被打破,届时将会在江湖上掀起何等样的波涛,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慕容姑娘,老夫……」
「闲话少说,先给姑娘我瞧瞧宝贝,再说其他的!」
上官世家的主子上官鸿想是早经她师兄的指点,三样宝物业已在大厅中准备妥当了。
「慕容姑娘,请看。」
「哦~~天哪!好神奇喔!」
一瞧见那座半尺见方通体乌黑的小山,惜惜便惊呼着扑上前去蹲在小山前瞪大双眼流口水,仿佛三岁小娃娃觊觎着香甜美味的糖葫芦似的,时而伸出纤纤玉指去碰碰那朵朵缓缓飘动在小山周围的云彩,叹出不可思议的叹息,模样天真又稚气。
因为那云朵是真的,碰触不到,却在掠过的那当儿隐隐有股冰凉的感觉。
「那云朵是依据实际天候而变幻,yīn天飘的是乌云,bào风雨时还会出现闪电。」上官鸿解释。
「太神奇了!」
「那么,慕容姑娘,第二样……」
「唔?哦!好。」惜惜依依不舍地把视线拉离那座小山,移到另一边去,起身,螓首微倾,狐疑地皱眉。「这又是什么?」
「请慕容姑娘稍候片刻。」
上官鸿微笑着取来一壶清水注入那只看似平凡无奇的瓷盘内,待水波静止,惜惜再一次惊呼着扑上去,只见盘中赫然出现一个小童在踢毽子玩耍,栩栩如生,动作灵活。
「天哪、天哪!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倒去清水,上官鸿再注入另一种液体。「适才是清水,现在是美酒。」
「太……太神奇了!」惜惜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盯着盘中的美人飞旋彩带舞姿曼妙,赞叹不已。
「这是龙井。」
惜惜傻傻看着盘中的剑士招招凌厉、式式狠辣,已是无法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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