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彦脸色数变,最后,他牙根一咬。「好,我答应你!」
「我不相信你!」
「那你要我怎么样?」苏俊彦愤然问。
琥珀注视他片刻。
「你这人全身一无是处,只有一样优点。」
「什么?」
「你很孝顺,非常孝顺,所以你才愿意忍耐到我及笄再成亲,因为那是你娘亲的要求;也所以我住在你家五年多,你却从来没碰过我,因为你娘亲不许,妾侍无所谓,但如果是正室的话,她不允许你在成亲前坏了我的贞节。」
苏俊彦无语默认。
「所以……」琥珀露出得意的笑。「我要你跪下来对天起誓,以你娘亲的生命起誓,若是有违今天的诺言,你娘亲将死无葬身之地,魂亦永世不得安宁!」
苏俊彦抽了口气,骤睁的眼bàoshe出狂怒的寒芒,以宛如要吞噬她的凌厉目光盯住她良久,良久……
他猛然撩起文士衫下-,双脚一曲跪在地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苏俊彦以娘亲之名起誓……」
带着难以割舍的qíng怀,琥珀拎着包袱独自伫立于山岗上,远远地眺望起伏的群山前那一片绿油油的田园,清澈的河水蜿蜒地沿着村寨围栅流向远方的山陵,茂密的绿茵上布满了数不清的马牛羊,刻苦耐劳的涅剌古族人埋头辛勤的工作,就是这一份淳朴安宁教她舍不下、丢不开。
在这里,她与善良的族人并肩为涅剌古部努力奋斗;在这里,她洒下了片片欢笑声与深刻的眷恋;在这里,她与夫君共同编织出令人心动的点点滴滴;在这里,她留下了最最宝贝的女儿。
在这里,短短的两年,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原以为她可以一辈子为涅剌古族人付出所有,没想到最后她能为他们做的仅有这件事──离开他们。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的离开;她只留下一封书信,希望夫君看得懂;她把女儿留给哈季兰与格佛荷,相信她们会替她好好疼爱女儿;她把该做的工作又仔细重复一遍jiāo代苏勒,期待他能替她完成耕种的工作。
她的心碎了,但仍必须离去。
再见了,我的族人们!
她的眸眶开始蓄积水光。
再见了,我的家!
眸眶的水光逐渐泛滥。
再见了,我的宝贝女儿!
泛滥的水光摇摇yù坠。
再见了……
她转身,晶莹的泪水随之抛落。
我最心爱的纸老虎!
嘉珲打败了北方的乌chūn,劾里钵的弟弟却被南方的桓赧与散达打败了,而劾里钵正忙着与半途cha进一脚的纥石烈部酣战正烈,嘉珲只好放弃追击逃逸的乌chūn,回头去解救劾里钵的弟弟脱困。
紧接着,他又决定先转去帮助劾里钵打败纥石烈部再说,所以当苏勒派出来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嘉珲痛苦的怒吼几乎传遍了整座营帐区,劾里钵闻声急忙赶来,却见嘉珲手抓着一张信纸,仍在发出狂怒的呼嗥,达chūn在一旁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来没看过嘉珲如此悲痛愤怒至全身发抖。
「安跋嘉珲!」
劾里钵用尽全力大吼一声,终于让嘉珲自极端的失控中找回自己的神志,他瞪住劾里钵,劾里钵自他眼里瞧见隐约的泪光。
「安跋嘉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又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嘉珲才极为徐缓地摇摇头。
「不关你的事,请你出去,我有事要和达chūn谈。」
翌日凌晨,嘉珲召集了涅剌古部所有战士们,沉痛地把实qíng告诉他们,并坦白他的心qíng。
「……我很惭愧,身为酋长却如此无法自制,但以我现在的心qíng,如果我再继续领着你们打下去,只会带领你们踏上死路而已,所以我决定辞去酋长之位,让苏勒来接替我……」
当关外塞北漫下第一场大雪时,汴京的人们也才刚套上冬袄,街道上来回奔驰着戴运蔬菜果实的马车,以供应京城里的人们收藏过冬。
再不久便是立冬,然后是腊八,跟着是jiāo年、过年……
琥珀依然住在西厢房,足不出西院落半步,外面的节庆热闹与她毫无关系,她只专心待产,同时忙着整理一些对涅剌古部族人有用的资料,譬如他们也可以种亚麻卖到南方来,或者塞北有什么珍贵的皮毛、药材和特产是南方会以高价收购的,价格如何等等。
这些资料她会连同孩子一起jiāo给嘉珲派来的人带回去,希望能够帮上族人更多点忙。
放下毛笔,她撑住腰伸了一下身子,chūn香立刻过来扶她到chuáng上。
「小姐,整理好了?」
「差不多了,」琥珀捶着腰,最近侧腰特别酸,她有预感,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晚一些时记得请大爷明儿找位卖皮毛的来一下。」
「卖皮毛的?」chūn香愣了愣。「找那gān嘛?小姐要买皮毛吗?」
「我买皮毛gān嘛?」琥珀嗔道。「我是要问问他们皮毛的价格如何?顺便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直接和塞北那边jiāo易,这可省得一笔中间商的剥削。」
「哦!」见琥珀捶个不停,chūn香便要她躺下。「还是我来帮你捶吧!小姐。」
琥珀小心翼翼地侧躺下,边喃喃自语道:「这回比上回酸痛百倍不只,应该是个男的吧?」
「小姐想要个儿子?」
「那当然,我已经有个女儿了呀!」
「可是,小姐,」chūn香迟疑了下。「等孩子的爹派人来把孩子抱走,您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不是吗?」
琥珀维持了好一会儿的缄默,然后才幽幽低语道:「我可以想象啊!只要记得他爹的样子,我就可以想象儿子的模样了。」
「小姐,您这样惦着孩子的爹,他却没想到要设法来接您回去,这不是很不公平吗?」旁人忍不住要为她打抱不平一下。
「我说过,那是不可能的事,」当事人反倒很能了解,并接受这个事实。「无论他怎么做,背后都缀着整个女真族的安危,他不能不顾,若是他真不顾,我反倒会觉得他太无qíng,拿整个女真族的安危来换我一个,我更过意不去。」何况她又这么丑陋,更不值得为她做这么划不来的生意。
不甘心地噘了半天嘴,chūn香才不qíng不愿地咕哝,「那小姐真要嫁给大爷吗?」
琥珀没有回答她,好似已经睡着了。
「好吧!就算小姐不得不嫁,可是这会儿也不会是正室夫人了,因为老夫人反对,说再嫁的女人没资格顶上那个位置,所以……」chūn香扁着脸哼了哼。「小姐最多只能作妾夫人,这样小姐也甘心吗?」
琥珀还是没吭声。
「而且啊!您也知道,大爷对侍妾们都好残忍的,前些日子四姨娘还被大爷一脚踢掉了肚子里的胎儿呢!」
「chūn香。」琥珀终于开口了。
「是,小姐?」
「卖皮毛的最好让他晚两天再过来。」说的却与chūn香的话连边也搭不上。
「为什么?」
「因为我要生了。」
「……耶?!!!」
角抵在宋京是非常盛行的武技,宫中还特别将膂力过人的qiáng手组成一支队伍,叫做内等子。
内等子平时为宫廷宴会和宴请使臣时作角抵表演,并展示剑棒技艺;皇帝外出时,内等子则在御前担任警卫;宫内每旬也都有内等子的检阅格斗,表现特别突出的,皇帝亦会给予赐赏。
新任的角抵十将(类似教练)大鹰便是皇帝特别赏识的角抵高手,他是由另一位十将在瓦子(市集)里挖掘出来的好手,据说他未曾有过败绩,加入内等子之后也没有任何人能制伏他,甚至连沙场武将都敌他不过,每回看他表演俐落的角抵技艺,皇帝最是龙心大悦,最后还让他跳级升上十将。
虽然他脸上的疤痕很可怕,但当皇帝一得知那疤痕是野熊的爪痕,而且那只野熊最后也被他打死了,皇帝不但不嫌恶,更是钦佩万分,自此而后,除了后宫之外,皇帝时时刻刻都让他跟随在身边,俨然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不少心思灵巧的官爷们已经懂得要巴结他了。
「大鹰。」
「卑职在。」
延福宫是宫城外的独立宫区,皇帝从容不迫的游幸玩乐一般都是在这儿。此刻,皇帝便以一种非常悠哉的姿态闲坐于明chūn阁,漫不经心地眺望远处的竹林。
「听说你是到都城里来找妻子?」
「是。」
「你只有她一个妻子?」
「是。」
「你一定很疼爱她。」
「卑职爱之若命。」
「是吗?」皇帝轻叹。「其实朕的皇后也是个好女人,不但仁德贤慧,而且谦恭俭朴,倘若朕也出生在民家,朕想也会守着她一个妻子便够了。」
大鹰保持沉默。
「偏偏朕是一国之君,三宫六苑是体制,难得皇后能不骄不妒,持平对待各嫔妃,朕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只要皇后有所要求,朕便会尽量如她所愿,以弥补朕不能专qíng于她的亏欠。」
大鹰依然不语。
「可惜她生xing少yù,对朕几乎没有任何要求,朕倒不知该如何补偿她才好。」
大鹰仍旧无言。
「你的妻子会对你做何要求吗?」
「会,但她的要求多半是为卑职着想。」
「啊!那她也是个好女人-?」
「是,卑职以为普天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当然,除了皇后与皇太后之外。」
皇帝失笑。「朕看你后面追加的部分是言不由衷的喔!」
「卑职不敢。」
皇帝笑着摇摇头。「你有孩子吗?」
「一儿一女。」
「孩子在你身边?」
「不,卑职的儿子在他娘亲那儿。」
「咦?你还没找到……啊!皇后来了。」
皇帝起身迎向皇后,却见皇后身后还跟着一个潇洒的中年美男子。
「臣苏俊彦叩见皇上。」
「是你啊!你是来探望皇后的?」
「回皇上,微臣是替家母送东西来给皇后。」
「什么东西?」皇帝随口问。
「皇上,是女人家的东西。」皇后代替表哥回道。
「哦!」皇帝偕同皇后一块儿坐下。「朕是找皇后下棋来的,你若是不急着走,就和大鹰聊聊吧!」
于是,在太监的服侍下,皇帝便与皇后下起棋来了。一旁,大鹰面无表qíng,看也不看苏俊彦一眼,苏俊彦不禁暗暗咒骂不已。
他一向很懂得利用阿谀谄媚去巴结对他有利的人,特别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对于大鹰这个高大粗犷的丑男人,他却是嫌恶到极点,压根儿没想过要巴结,甚至连碰也不想去碰上。
美丽的女人,他会不择手段抢夺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