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起掩窗的shòu皮,嘉珲望着聚集在屋前空地上的族人们,还有后面的奴隶们,「大家都到齐了?」他问。
「都到齐了,男女老幼全体,除了到劾里钵那儿轮值的一百二十人,以及阿克敦带领出猎的三十多人。」
「好,今天就先让咱们涅剌古氏族的族人认识琥珀,待明年chūn天雪融后再通知其他氏族。」
「咱们涅剌古部共有九个氏族,各氏族人数不一,但起码都有两百人以上,多则五、六百人,我建议到时候把各氏族族长叫来喝上一顿喜宴就行了,不需要让所有人都来凑热闹,不然咱们村寨会爆满的。」他可不想再起建村寨一次。
「可以,届时就由你来安排。」话落,嘉珲放下shòu皮,回身至寝房开门探头进去。「琥珀,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了,你还在蘑菇什么?」
「……对不起,你最后一句讲太快了,我听不懂,麻烦你再讲一次好吗?」
叹着气,嘉珲又讲了一次,慢慢的。
「马上好,马上好,我没有自己绑过辫子嘛!所以……嗯,好了,好了!」
琥珀终于出来了,深深浅浅的紫团袍和-裙,衬托得她越显肤白若雪,清秀细致的娇容上没有半点脂粉的痕迹,却更是高雅清丽,可是她却垮着一张倾国又倾城的美美娇靥,愁眉苦脸。
「你确定真的不要我覆面纱吗,嘉珲夫君?我这么丑,如果有人被我吓死了怎么办?也许不要让女人和小孩子看见我比较好,你知道,女人家天生胆子比较小,小孩子又不禁吓。」她很认真地说。「你认为我的建议如何,夫君?」
三个男人神qíng怪异地互觑一眼。
「我想……」嘉珲咳了咳。「我们涅剌古部的族人个个都是胆大豪气壮的英雄豪杰,包括女人和小孩子在内,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有人会被你吓死,对,这就是我的想法。」
苏勒与达chūn不约而同地噗哧笑出声。
「不过有件事最好还是先警告他们一下比较好。」苏勒笑着出屋去命令大家,「手里抱着孩子的人请先把孩子放下,拿着什么尖锐沉重物品的人也请先把东西搁在地上。」这样就不至于发生有人不小心把孩子摔在地上,或者掉斧头砸了自己的脚板子的惨事。
令人困惑的命令,不过大家都乖乖服从了。
「好,可以请夫人出去见族人了。」
于是,琥珀深吸了口气,毅然随在嘉珲身后走出屋子,勇敢地站上空地中央的高台面对所有族人,然后,就如同她所预料一般,无论男女老幼,黑压压一大片几百个人,个个一副瞠目结舌吓傻了的表qíng,连尖叫都叫不出口,好可怜。
幸好,没有人昏倒,更没有人当场吓死,他们果然是胆大豪气壮的英雄豪杰,包括女人和小孩子在内。
琥珀安慰自己,但仍感歉疚得很,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连作好几天噩梦?搞不好晚上不敢睡觉了也说不定,尤其前面不远处那几个拚命眨眼的少年,嘴巴张得好大好大,他们一定吓坏了。
她一边考虑应该如何弥补他们,一边仔细聆听嘉珲如何介绍他的妻子,准备把它们铭记起来流传百世,让他们的子子孙孙知道当年祖先是如何盛赞他的妻子的,可是因为嘉珲介绍她的话说得飞快,字连字,句连句,所以她听得满头问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默记下来。记下那些问号吗?
只有最后面那几句,因为他说的比较慢,所以她才能听懂。
「……因此我想多留一天陪琥珀熟悉一下,之后再带人去打猎,各位有意见吗?」
「没有!完全没有意见!」族人们异口同声大叫,诚心诚意的支持酋长大人的决定。「酋长大人想陪夫人多久都行,一辈子也行!」
于是,嘉珲知道,仅只这一面就足够了,他的族人们已经很乐于为琥珀奉献出他们的生命。
琥珀则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
没想到不仅是她自己挑选的纸老虎夫婿丝毫不介意她的丑陋,连他的族人也能这样毫无怨言地接受她的丑陋。
他们真是好人,大家统统都是好人!
「好,那大家可以回去忙了。」嘉珲挥手道。
等大家各自散去后,琥珀立刻抓住嘉珲提出要求。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打猎!」
嘉珲蹙眉考虑了一会儿。「先让我看看你的箭法如何。」
于是,四人结伴到村寨旁的练箭场,途中有人听说酋长夫人要「表演」箭术,马上闻风跑来一大堆人观赏免费表演,大家都围在琥珀身后热心地大喊加油。
「你先试试she那株圆木。」
「没问题!」
琥珀立刻搭箭上弓,姿势还满像那么一回事的,下一刻,手放箭出,但见在一旁纯看热闹的达chūn蓦然身子一矮,箭矢惊险万分地自他头上疾掠而过,带起几根断裂的发丝,达chūn骇然张大嘴,不仅吓出一身冷汗,连尿都差点吓出来了。
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没有喊加油吗?
「……这次试试she达chūn,看你能不能she中圆木。」
话声刚落,惊恐的尖叫接二连三,在一阵慌乱的跑步声后,四周已不见半个人影,连嘉珲自己也躲到土丘后去了。
自此而后,当酋长夫人在练箭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胆敢去看热闹,即便负责保护她的达chūn也只敢躲在远远的大树后偷看。现在他不用担心会被酋长夫人she中,却无法不担心另一件事。
担心她会she中自己。
好吧!她是个很识相的女人,没资格打猎,那就乖乖待在家里负责她的家务。
自练箭场回来后,琥珀正想问问自己的职责,没想到嘉珲却已先派了两名女奴隶来伺候她。
「她们……」琥珀拚命眨眼。「是gān嘛的?」
「伺候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吩咐她们为你做。」
「可是……」琥珀露出颇为困扰的眼神。「我想自己动手啊!」
「不,」嘉珲坚定的摇头。「你们汉女的身子羸弱,承担不了族里的女人所负责的粗重工作,你很快就会累倒了。」
耶?看不起她?
「我才没有那么孱弱呢!」琥珀两手-腰大声抗议。
「-有!」嘉珲不用-腰,他只要高高在上的俯视足足矮他两个头的小妻子,气势就压过她一大截。「看看我们族里的女人有哪一个像你这么娇小瘦弱的?」
有没有搞错啊!他不嫌她丑陋,却来嫌她太矮太瘦?
更何况,她哪有瘦?她的胸部有很多ròu,屁股也有很多ròu,这样还不够雄壮威武吗?
「你喜欢胖女人?」她用指控的语气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嘉珲有点啼笑皆非。「我是说,你做不来那些工作的。」
现在又来说她没用了!
「谁说的?我就做给你看!」琥珀傲然扬起下巴。
嘉珲不由得皱眉,继而眼一转。「你不喜欢她们两个?」
那两个年轻女奴隶一听,急忙惶惶恐恐地抢上前来施礼。
「格佛荷、哈季兰听候夫人命令。」
「命令?」琥珀一脸怪样,继而螓首微倾,咬着手指头眼珠子乱转了半天,忽地朝嘉珲投过去狡黠的一眼,咧嘴而笑,「好,要命令是吧?那我就来命令你们……」两手一抓,一边一个,琥珀硬拖着两个奴隶往外走。「教我族里的女人所做的工作!」
「夫人?!」
格佛荷与哈季兰满眼不知所措地被琥珀硬拉出去了,嘉珲本待上前阻止,却被苏勒横臂挡住。
「嘉珲,或许她不似你所想象的那般纤弱。」
嘉珲眉攒更深。「可是……」
「嘉珲,给她一个机会吧!」苏勒低劝。
嘉珲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回身到桌旁盘膝坐下。「说吧!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八成是不太好的消息,不然他们不会那么有耐心地等他主动提出来。
苏勒与达chūn相对一眼,习惯xing地各自在嘉珲两旁落坐。
「首先,你母亲那一族部落派人来请求帮忙。」
「又是室韦人?」
「是,室韦人老是去偷他们的牛羊,偷不到就抢,他们已经损失惨重了。」
「我又有什么办法?」嘉珲愤怒地哼了哼。「他们的部落领地距离我们的领地那么远,骑快马也要三、四天才能到,我们既不能让我们的族人长期驻守在他们那儿,也不可能他们一求救我们就派人过去,所以我要求他们加入咱们这一部落联盟,这样联盟的守卫队就会定期到他们那边巡视,有麻烦找守卫队就行了,可是他们硬是不肯,究竟要我怎样?」
「他们的酋长很狡猾,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持中立,将来无论是哪一个部落联盟统一女真,他都不算是战败的一方,届时他再主动加入,这样可以确保他的族人绝对不会成为奴隶。」苏勒很冷静地说。「他这么做也算是为族人着想。」
「那他就得想办法照顾自己族人的生活呀!」嘉珲忿忿道。「也不肯多花点时间去训练族人加qiáng武力,让他们自己拥有自保的能力,成天光只顾着他的牛和羊,繁殖繁殖再繁殖,出问题就向别人求救,真是丢尽我们女真人的脸了!」
「也不完全算外人,起码两族间还有姻亲关系存在。」
「什么姻亲关系?」嘉珲轻蔑地冷哼。「我母亲娘家都早已没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姻亲关系?」
苏勒倏地爆出哈哈大笑,笑声揶揄。「这几年来我一直这么跟你说,可是你坚持同是女真人,有人来向你求救的时候你不能不管,现在是怎么了?因为不放心把老婆留下来,所以开始不耐烦了吗?」
闻言,嘉珲不觉怔了怔,然后沉默了,片刻后,他也扬起了嘴角。
苏勒说的没错,刚刚的对话,这几年来一直不断的重复,只是愤怒和冷静的人反过来而已,但内容几乎一模一样:苏勒坚决反对继续帮那一族的忙,嘉珲也坚持必须要帮忙。如今说话的双方对调过来,彼此把彼此曾经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对方,他才知道有多可笑。
「原来你一直这么反对我去帮他们?」
「没错,」苏勒坦诚道。「我很讨厌那种只会利用别人的人。」
转向达chūn。「你也反对?」
「废话!」达chūn咕哝。「你要是问我,我会告诉你阿克敦也反对,他只是不敢对你说而已。」
「原来如此。」嘉珲点点头,然后沉思,半晌后──
「好,那就派人去告诉他们酋长,要嘛就加入生女真部落联盟,否则我不再管他的问题了。」
「理由?」这是对方一定会问的。
「涅剌古部是生女真部落联盟其中之一,为联盟保留战力是我的责任。」嘉珲义正辞严地说完,再淡然一哂。「这是表面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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