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到底谁才是老子?
于是,为免被两个儿子轮流在他耳边唠叨到他抓狂,他只好乖乖烦人把前期为她准备的所有食物统统吃光,一会,两回,三回……最后,竟然不小心爱上健康餐的口味。
[老爸,你真是不听话!]
[我又怎样了?]
[不是说,就算腿残了,你也要认真工作养活我们吗?]
[我没有吗?]
那他每天花七个小时在书房里是gān什么去了?
[不够认真!]
[我哪里不认真了?]
[季叔叔说公司要来季检讨会,你为什么不去?]
该死,又抓到他的痛处了!
[我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的季检讨会就特地跑一趟米兰。]
[厚,就知道你偷懒,不想出门!]
[该死,就跟你说……可恶,不是偷懒,只是……有你季叔叔在就够了!]
[好好好,不想出门就不想出门,那开视讯会议总可以吧?现在很流行那套喔!]
[……]
[我知道了,老爸怕怕,不敢见人对不对?]
对,他就是怕,怕见到人家同qíng的眼神,怕收到人家怜悯的眼光,怕死了!不过,他打死都不能承认,特别是在两个儿子面前,所有的示弱的想法,他都必须硬起头皮否认到底。
命就一条,要就拿去,想他承认害怕,等天塌下来再说吧!
[不是!]
[好啦、好啦、我们陪你啦,给你壮胆拉!]
[就跟你们说不是!]
[乖乖,我们会陪你的,老爸不用怕怕厚!]
[不必!我自己就行了!]邵士辰咬牙切齿地说。
于是,未免两个不孝子又施展出高到顶点还不够高,又努力再往上飘高的毒舌功夫来考验他的耐xing,他开始和公司里的高级gān部召开视讯会议,一次,两次,三次……
最后,竟然变成固定一星期一次了。
[厚,老爸,就知道一秒钟没盯住你,你就会偷懒!]
[我?又?怎?么?了?]
[季叔叔不是说,那个客户最好由老爸你亲自和他谈吗?]
[我……]
[用视讯也可以喔!]
[……]
[喔喔喔,我知道了,老爸胆子小,不敢……]
[谁不敢了,我就谈给你们看!]邵士辰怒吼。
于是,为免被两个小鬼气到脑筋无力,提早退化,他开始利用视讯和客户签谈合约,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远在米兰的秘书竟然又开始为他安排行事历,遥控他的工作时间,视讯会议、视讯约谈客户、视讯协商、视讯检讨、视讯、视讯、视讯……几乎占满了一整天的工作时间。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难得一回,两个小鬼没有从头到尾地『监视』他做健身运动有没有偷懒,中途就悄悄不见人影了。
起初,邵士辰还乐得可以放松一点,不过,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最后还好四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运动时间尚未结束,他就自己推轮椅到处去找人,想看看他们又要搞什么鬼了?不意却发现那两个胆大包天又包地的小鬼,竟然像两只小老鼠一样躲在起居室的墙角落里讲悄悄话。『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叽哩咕噜什么?』
闻声,两个小鬼吓了一跳地猛然转过头来,看见是老爸,又松了口气似的耸了耸一下肩。
『也没什么啦,我们只是在讨论,老爸为什么『不敢』装义肢?』
『谁说我不敢了?』
『我不喜欢。』
双胞胎兄弟两相对一眼,又耸了耸肩,满不在乎似的转回头去,继续小脑袋瓜子凑着小脑袋瓜子,缩在角落里叽哩咕噜!那种大声得连聋子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叽哩咕噜。
『他怕痛!』
『不对,我说他是怕出糗!』
『喔喔,怕摔倒吗?』
『也可能是怕走得很难看。』
『我们又不会笑他。』
『对嘛,就算要笑,也会躲起来偷笑嘛!』
『就是说咩!』
『闭嘴!』邵士辰咧嘴亮出两排森森白牙,恨不得吧那两颗只会对他冷嘲热讽的小脑袋瓜子一口啃下来,或者gān脆把他们活埋到后院里去好了。『等医生说可以了,我自然会装!』
报应,这真的是报应!
为了惩罚他的忤逆不孝,也为了惩罚他的背叛连热门,更为了惩罚他遗弃亲子,上天才会『派遣』这两个可恶的小鬼来折磨他。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厚,爸,时间还没有到耶,你又偷懒了!』
『走,回去继续,还要多罚你半个钟头!』
『……』
报应!
就在邵士辰抱着满肚子的窝囊气被两个儿子“请”回健身房的同时,如过去两个月来的每一天、每一时刻,贝晓茵也蹑手蹑脚地来到落地窗外,悄悄地自窗帘fèng隙中窥入健身室内。只见两个小鬼一个盘膝坐在地摊上,一个靠在划船器旁,四只眼睛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们的父亲……
[又慢下来了,你是乌guī吗?]
[别再偷懒了,踹你喔!]
[对,父子也没人qíng讲!]
[还有八分钟,忍耐一点,快!]
而他们的父亲则是一脸愤怒的瞪他们一眼,再无奈地抓紧单杠,努力把自己举起来,汗珠儿大颗大颗地自他额上冒出来,湿了他那一头乌黑的发,也湿了他那张俊朗的脸。
他,变了好多!
记得第一子见到他的时候,她才刚上高二,十六岁;而他二十二岁,整整打她六岁。过去,老一辈的台湾人会说这是不吉利的差距,要是相差六岁的男女结可能婚,将来注定要分离,无法白头偕老,这种毫无根据的,现代人可能连听都没听过,更别提会在乎了,可是这个可笑的迷信,却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个大疙瘩。
因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爱上他了。
无论是他那头漆黑浓密的乌发,或者是投着混血儿味道的深邃五官,还有那高瘦有劲、挺拔修长的身材,她全都爱。
不过,她最爱的还是他那开朗快活的笑声。
他是俊俏的,也是xing格的;是优雅的,也是慡朗的,那样出色的年轻人,相信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他一见钟qíng的女孩子,可是,当时,她只敢背对着他,从镜子里偷看他。
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个“她”了。
男的出色,女的美艳,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的登对;男的深qíng,女的眷恋,他们是如此的相爱,谁也不忍心,更没有权利要他们分开。
除了他们自己。
她对自己皱皱鼻子,再看一眼镜子里的他,然后目光拉回到镜子里的自己,她问镜子里的自己:你配得上他吗?不,配不上。然而,两年后,他就和她结婚了;婚后四个月,她怀孕了,然后,他就再也不曾进过她的房间;翌年,她生下一对双胞胎,他连看都没看上半眼,就拎着行李离开了这个家了。
男女相差六岁,真的注定要分离吗?
她不知道,或许那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迷信,说给谁听谁都会哈哈大笑,半个字都不给你信,但那种说法却在她身上应验了。
婚后五年,他们离婚了。
他不但不要她,连孩子也不要,相信就算她说要他所有的财产,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全数让渡给她,因为,他只要他的自由。
所以,她还给他自由了。
自那尔后,她就再也不曾见过他了,四年来,她也只能在报章杂志上瞥见他的身影,见他成熟了,见他更成功了,也见他逐渐失去了笑容,市区了往日开朗的耀眼风采,她不明白为什么,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够在心里默默的为他祝福。
直到今天,她终于又见到他了。但,一如当年,她依然只敢偷偷的看他,看他利落的短发不再,却多了一把半长不短的马尾;看他幽邃的眼底多了几分沧桑与讥诮、几分疲惫与无奈;看他丰润的唇瓣老是往下垂,再也弯不起笑容的弧度,还有他的身材……他的身材……
虽然经过这些日子来的锻炼,他的身材已然回复往昔的挺拔有力了,然而……
她无声叹息,为他的遭遇心痛不已,却不敢同qíng他,因为同qíng不但帮不了他,还会害了他。
失去双腿并不代表失去了整个人生,他还可以再站起来,再度开展另一段新生活,经过痛苦淬炼后的生命,定然会更加灿烂辉煌,为了那可期待的未来,她和孩子们都必须狠下心去鞭笞他,bī他站起来,bī他继续往前走。
纵使当他开始往前走之后,会再度离开她,她也无怨无悔。
[好,时间到,可以休息五分钟了。]
[咯,喝口水吧,别太松懈了,待会儿还有处罚的半个钟头……]
贝晓茵忍不住笑了。
瞧他明明一脸的不甘心,却又乖乖的按照儿子们的“命令”去做,再“凶狠”地放话威胁两个小鬼。
[等我能走了,最好小心你们的小屁屁!]
[不用小心,老爸你能走的时候,我们不会跑喔?]
[老爸,要咬牙齿请小心一点,别咬到舌头了!]
[……]
[好啦、好啦,看在你是我们老爸的份上,等你能跑的时候再来恐吓我们,那时候我们一定会捧老爸的场,怕一下给你看,怎样?够孝顺了吧?]
[……]
[不够吗?好吧,最多再给老爸你踹一脚,这总行了吧?]
[……]
贝晓茵慌忙捂住差点笑出声来的嘴,转身拔腿就逃,免得被抓到她在偷看。
他的表qíng实在太好笑了,又气又无奈,老想都赢那两个小鬼,偏偏总是无法如愿,还被倒打一耙,“死”的超难看。
果然有那两个小鬼在,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品尝到自怨自艾的滋味啰!
暑假过去,孩子们要开学了,虽然他们依旧每天一大清早就去“恭请”老爸起chuáng,不过只要他们一上学,邵士辰就自由了。即使如此,两个多月来,邵士辰也早就习惯孩子们替他安排的生活作息了,就算他们不在,他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按照同样的生活步骤去进行,直到孩子们放学回来,再度把他丢进水深火热的地狱里。
只要有他们那两张无药可解的毒嘴在,天堂也会变成地狱!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某个雨后的夜晚,邵士辰自己推动轮椅离开卧室,搭乘专为他而设置的电梯到一楼,再朝厨房而去。
大家都以为除了二楼的卧室和一楼的书房、健身房之外,他哪里也不会去,其实这是错误的,只不过他都是在夜里,当所有人都熟睡之后,才会悄悄地在屋内各处游动,或者到院子里去静思。
譬如这夜,他就想自己冲杯咖啡,到院子里去感受一下雨后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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