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一丝笑。
原医生笑道:“无论做什么人,知足常乐。”
“原医生,事后,我还可以跟你联络吗?”
原氏讶异,“可以,当然可以,你同曼勒有这样深的渊源,你是曼勒的终身朋友。”
元之好奇问:“持有曼勒符的人都是你们的好朋友吗?”
三号答:“才怪,有人因为又贪又坏又笨,曼勒早与之绝jiāo。”
元之不敢再说什么,她生怕曼勒的工作人员日后也这么批评她。
原医生同她说:“这次手术之后,由我们把你送返孔兆珍女士的原居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让你在当地一家医院醒来,由孔兆珍家人接返家去,免启疑窦,你日后好做人。”
元之只得点点头。
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次,做孔兆珍,可是要做到老的。
在该刹那,元之忽然有点明白,那位自称无名氏的老先生为何要把曼勒符转赠予她。
他已十分明白做任何人都是辛苦的差使吧。
最好什么人都不做。
元之苦笑着闭上双目。
她听见三号的祝福:“元之,一路顺风。”
顺风?说得也对,她的确有远行。
这时,她耳边响起呜呜的风声。
元之觉得混身舒畅,身轻如燕,飘起来,御风而行,正在陶醉,忽闻有人叫她,一声又一声,语气bī切。
真不识相。
谁,谁打扰她?
元之没好气,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好了好了,她眼皮动了。”
白蒙蒙一片,医院,是间医院,元之对医院的布置最熟悉不过,忽尔一阵剧痛,她呻吟起来。
“醒来了!”四周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元之听到轻轻饮泣声。
“小组抢救了四十八小时!”
“幸亏无恙,快向上头报告。”
“病人丈夫在外边等了好久。”
“把好消息告诉他。”
元之只觉得痛,苦苦忍耐,额角迸出豆大汗珠。
有一双温柔的手替她印汗,四周围渐渐又静下来。
元之睁开双眼,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向她微笑。
她对元之说:“欢迎你到我们这里来。”
呵,她是知qíng的,她是原医生的合作人。
元之暂时连痛都不记得了。
“现在,你是孔兆珍。”
元之点点头。
“祝你快乐。”
“谢谢你,医生。”
那位女医生颔首,轻轻退出。
元之找不到镜子,只得伸出双手来观察,一看之下,吓一大跳,好粗好huáng的一双手,指甲修得非常短,一看就知道手的主人是位劳动妇女。
元之发呆,她记得林慕容的手指犹如十管玉葱,永远搽着鲜红蔻月,那手同此手比,好比云同泥。
元之叹口气,呵知足常乐。
她重新闭上眼睛,放下手,腕上各种维生的管子叮当碰撞。
这时,有人轻轻推开病房门,又有人轻轻说:
“庄先生,请勿久留。”
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接近病chuáng。
“兆珍,兆珍。”
这是在叫她了。
元之十分疲倦,再一次用力抬起眼皮,嘴唇动一下。
她看到一张殷实好人的脸,但是头发凌乱,一面孔胡子茬肿眼泡,声音沙哑。
不问可知,他是孔兆珍的良人。
这么丑!
正错愕间,那人忽然泪盈于睫,接着泪水汩汩而下,握住元之的手,大声哭泣。
元之被感动了,“莫哭莫哭,我没事。”
那人仍说不出话来,大力喘息,似一个受了委曲的孩子,呜呜哀鸣。
看护闻声推门进来,“庄先生,你这样变成骚扰病人了。”
元之用力拍着他背脊,“没关系,没关系。”
半晌,庄某才抬起头来,擦擦眼泪,“我欢喜得疯了。”
真qíng流露,元之不由得双目濡湿,有这样好伴侣,做普通人又何妨,双手粗些又有什么关系。
“庄太太过数日便可出院,你请放心。”
只听见庄某问看护,“我可以带孩子来见见母亲吗?”
孩子!元之吓一跳。
呵可是,有丈夫当然名正言顺有孩子。
意外之后,元之反而有点高兴,多好,她已经做了现成母亲了。
她轻轻问丈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
看护连忙答:“他叫庄允文呀,”推一推那错愕的丈夫,“庄太太的记忆慢慢自会恢复。”
“哦,”元之又问,“我的孩子叫什么?”
庄允文呆呆的看着妻子,她莫非失忆?
“儿子叫小明,”看护抢答,“女儿叫小珠。”
元之阿一声,居然共有两个孩子,“他们几岁?”
庄允文只得聚jīng会神地回答:“你忘了?小明四岁,小珠一岁。”
那么说来,孔兆珍很早就结了婚。
“有没有照片?”
“我这就去把他们带来。”
庄允文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手足无措,团团转。
看护诧异问:“庄先生,你怎么了?”
庄允文颓然说:“我不敢离开兆珍!”
元之深深意外,上帝真是公道得可怕,没想到孔兆珍这样平凡的女xing竟能得享如此真挚的爱qíng,而一朵芙蓉花似的林慕容却一个知己也没有。
看护含笑道:“你放心回家吧,我们替你照顾庄太太。”
元之不由得问;“你在外头,谁看住孩子?”
庄允文答:“他们的祖母与我们住呀。”
元之敲敲额角,“是,想起来了。”
不知怎地,她非常想见那两个根本不属于她的孩子。
“允文,去把小明与小猪带来。”
庄允文笑了,“是小珠。”
“对,小猪。”
庄允文与看护都笑了。
元之倦极入睡。
“妹妹,好睡,好睡。”
“嗯,”元之朦胧间问,“你是谁?”
对方是一个少妇,形容憔悴,但是慈眉善目,不住向元之拱手。“请代我照顾小明与小珠。”
“喂,喂。”元之叫她。
她却转头就走,元之没有追上去,隐约知道那是谁,于是大声说:“你放心好了。”
那少妇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感激地一笑,再向前走,消失在角落处。
醒了之后,元之支撑着蹒跚地走到浴间去照镜子,见到孔兆珍的尊容,她吃惊地掩住嘴,天,才二十多岁,已为未老先衰立招牌,这人需要好修饰,好好补养,才能恢复元气。
元之不由得叹口气。
真的要找一个理想的躯壳,也许要穷一生之力,都不用做人了。
有一件事元之可以肯定,求仁得仁,她此刻绝对是个普通得不能普通的家庭主妇。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嘭的一声,有人踢开病房门进来,“我妈妈在哪里?”
本来愁眉不展的元之忽然笑出来,她知道这是谁,这是庄小明。
她qiáng忍着伤口痛楚,笑着迎出去。
小明一见她,过来用双臂紧紧箍住母亲,痛哭失声。
他的脸伏在妈妈腿上,元之本能地抱住他。
做母亲不需要天才吧,只要有爱心耐心与力气即可。
慢着,那边那个由老太太抱着的小女孩子一定是小珠了。
不不不,她不似小猪,她是小jīng灵,一双大眼睛盯住元之不放,元之被幼儿审视得有点心虚。
祖母见她生分,哄她说:“叫妈妈呀,你不是学会叫妈妈了吗?”
那幼儿胖胖双臂搭住祖母脖子,动也不动,继续瞪住元之,像是说:你不是我妈妈,我不要你抱,我妈妈什么地方去了,你到底是谁?
元之自老太太手上把她接过来,哗,好重,元之脚步一个踉跄,孩子又被她祖母接回去。
“不怕不怕,身体好些再抱。”
幼儿并不哭,只是全神贯注地冷冷看着元之。
一直到元之回家,小珠仍然不肯给她抱。
家是很挤bī很仓猝的一个家。
许多电器家具,都需要添置了,很明显因为经济缘故,都用旧货勉qiáng凑合。
夫妻俩与幼儿睡一个房间,祖母与小明用另外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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