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狡狯地答:“在罗马,便得学罗马人所作所为,到哪个山头,唱哪里的歌。”
元之啼笑皆非,“出来喝杯茶吧。”
真没想到三号会支吾以对,“我最近忙得不可开jiāo,我叫秘书联络你。”
元之忍不住bào喝一声,“三号,你少同我装模作样,论身家,你还不能同我比!”
可是三号理直气壮的说:“我比你出名,我锋头比你劲,你不过是城内无数无所事事的名媛富女之一,我,我是社会名人。”
元之为之气结,“三号,这功利社会使你名利熏心,原医生应把你召回曼勒清洗你的脑袋。”
“元之,别讲废话了,召我何事?”
“你应知我最新qíng况。”
“看到寻人广告后已与七号联络过。”
到底是女qiáng人,办事能力特别不同。
“我需要你帮忙。”
“元之,你不需要任何人cha手,这件事,你自己有足够能力料理。”
“你真认为如此?”
“机械人不打讹言,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听候差使。”
元之说:“没想到你那么念旧。”
“我们电脑记忆恒久长存,不比人脑,反复无常。”
呵,还不忘讽刺我们。
元之说:“那我照自己的手法办事了。”
“放胆去。”
元之率xing而为,去接庄允文下班。
庄允文不相信双眼,这个富有斯文清秀的女子竟会缠住他不放。
他的涵养本已十分到家,但是关元之实在令他太困惑,故此他举起双手,“关小姐,我投降。”
元之笑了。
庄允文一见到那天真的笑容陡然一呆,内心牵动。
不,不可能。
他定定神,“关小姐,这次又是什么事?”
“庄先生,你忘记故人了。”
庄允文没好气,“关小姐,我记xing很好,你并不是我的故人。”
元之并不放弃,“你忙人善忘,允文。”
那语气……庄允文原来想先走一步,但是元之的语气令他想起一个人。
不不,不可能。
庄允文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元之发觉他表现一如被流氓调戏的少女,不禁失笑。
她说:“相信我,我没有恶意,让我们谈谈。”
庄允文摇头、“关小姐,你搞错了,我是一个鳏夫,两个孩子的父亲,薪水微薄,为人古板乏味,你会不会在làng费时间?”
元之摊摊手,“我像是那么无聊的女子吗?”
不,不像,允文对自己的目光还有三分把握。
“明天吧,明天六时正在对面那间咖啡店,允文补一句,“今天我答应孩子们早些回去。”
元之点点头,他一直是好父亲。
还是用自己的办法好,元之算是不枉此行。
第二大下雨,她穿着玻璃透明雨衣,站在马路边等。
庄允文很准时,诧异地说:“你为什么不坐着等?”语气已柔和得多。
元之笑笑,她想早点看到他。
“关小姐,有什么话,你好说了。”
“庄先生,看得出你深爱家人。”
庄允文点点头,感慨万分,“你别看天下那么大,关心你的,以及你关心的,不过是一家数口。”
他说的完全是事实。
“但,庄先生,你有朋友吧。”
“关小姐,这是一个大都会,生活节奏匆忙紧张,人与人之间没有时间培养感qíng。”
元之吁出一口气,“幸亏我有朋友。”
庄允文看她一眼,这位小姐,你可知道什么叫作朋友?
元之又说:“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庄允文笑笑,“齐大非友。”
元之也看着他,从前生活较为艰难时,他可没有这一丝俏皮。”
她忽然一问:“你快乐吗?”
庄允文一怔,自从中学毕业后,已无人问这样的问题,他很想回答,因可向自己做一个jiāo待,于是他说:“人生总有遗憾,即使我生命中有不可弥补的缺憾,我得到的,也比许多人为多,我没有怨言。”
“你至大的遗憾是什么?”
庄允文毫无犹疑,“我爱妻太早故世。”
“真可惜。”
“她只得二十七岁。”
庄允文从来没与任何人谈起过他的伤心事,他已接受这是事实,但是今日是个雨天,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娟秀温柔的女子,他触动了心事,话盒子一打开,便絮絮讲起往事。
“她一直很吃苦.我没有能力给她过好日子,生活刚有点起色,她便离开了我们。”
元之静静聆听。
“她因一宗小手术出错险些不能离开医院,最终渡过危险期回家,那三个月堪称是庄家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无奈她旧病复发,终于再次离开我们。”庄允文说到这里,双目通红。
“旧病复发?”
“是,院方医生那样告诉我们。”
一定是原医生的好主意,好让庄家安心。
元之在心底嚷: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元之问:“孩子们很伤心吧?”
“他们小,不懂得,”庄允文牵牵嘴角,“幼女一直说妈妈很快会回来。”
啊。
“大门一响,她便把小面孔探出来问:‘是妈妈吗’,开头使大家落泪,此刻已渐渐麻木。”
他抬起头,看到元之泪盈于睫,噫,女子同qíng心丰富也属平常。
两人沉默一会儿。
庄允文看看腕表,“时间晚了。”
“下星期同样时间同样地点?”
允文笑,为什么不呢,他乐意参与这半小时聚会,届时,他也许会听她倾诉心事。
他答:“一言为定。”
元之已把这视作满载而归。
晚上,她接到一张便条。
“元之,我深深相信,一个人如果能在短时间内享受到正是那人,正该如此的欢乐,已经足够,无谓苛求,祝你好,原。”
呵是原医生。
元之深深为便条感动,若不是过来人,怎么会明白其中滋味,原医生来劝她不要贪心。
她把便条压在旧桌一方水晶镇纸下。
第二次在咖啡店约会,元之大胆问:“庄先生,你会让我到府上小坐吗?”
庄允文犹疑,坦白地说:“我不想惊动家人。”
元之笑笑。
“我的家平凡而老式,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六岁孩儿,是个标准住家,孩子们的玩具课本撒满每一角落,露台永远晾着衣物,很难招呼客人。”
元之知道,元之在那里住过。
“你不会喜欢的。”
元之微笑。
“像你们这种单身仕女的家,一定井井有条,家具布置得犹如艺术馆。”
他说的完全正确,但那不算一个家。
庄允文说下去:“我们的生活天地截然不同,一动一静,是个对比。”
“所以我想去看看。”
话一出口,元之马上后悔,她口气像超级大国的外jiāo官视察第三世界国家后发表评论。
庄允文xing格成熟,不以为忤。
他想了一想,“下次吧,下次我叫家母做几个菜请你。”
允文自己也很感慨,多年来从无单身女客上门,有几次他邀请过同事回家小聚,客人被庄母盘问得极之不好意思。
家已被母亲视作私人地盘,她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维护没有母亲的孙儿。
庄允文便被牺牲掉,他惟一的身分只是家长。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家母十分守旧。”
元之颔首。
麦克阿瑟听过她的进展,微笑说:“登堂入室了。”
梁云摇摇头,“你为什么坚持回去?以你的阅历、经验、财富,你追求的男子应远胜庄允文,三两年后,你会觉得他闷。”
吕一光劝止:“云,元之念旧。”
“元之一直低估自己。”
“梁云,你一向高估我。”
四个朋友都不出声,对,四个朋友,三号也在座。
三号此刻说,“别忘了,元之的心是少女的心。”
吕一光笑,“最难了解的一种人心。”
阿麦问:“元之,你觉得周嘉盟如何?”
“纨夸。”
“莫力军呢?”
“倨傲无礼,自以为是。”
“蔡崇礼呢?”
“不中不西,装模作样。”
52书库推荐浏览: 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