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叔也是啊!”
一听,胳臂肘儿一滑,满儿差点儿摔下椅子去。
“-?!骗人!”她错愕地惊呼。“胤禄……胤禄也是?!”
“是啊!”漫不经心地应道,弘升边晃到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十六叔的额娘密嫔娘娘是位江南美人儿,是皇祖第二次南巡时带回宫里头去的,这大家伙儿都知道呀!”
谁说的,她就不知道!
满儿愕然张口无言。难怪他不在意她的满汉血统,因为他自己也是;难怪他要她尽快作出抉择,因为他早已作出抉择了。但是……
他们的qíng况不一样啊!
虽然同样是满汉杂种牌,可她长这么大,直至她碰上胤禄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满人或汉人真心对待过她,但好歹是外公扶养她长大的,而胤禄则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真意对她好的男人。
一个是满人,一个是汉人,她能如何抉择?
流在她身上的明明是两种血液,她能如何取舍?
她无法抉择,也无法取舍。
所以,当她终于能体会了解到胤禄对她的心意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
她只能很单纯的选择胤禄以及外公一家人,一个满人与一家汉人。
其他她全都不想管,也管不了,管他是汉人或满人,任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就算两边全死光了也与她无关——反正疯狗是阻止不了的,但她一定要保住胤禄和外公一家人。
这就是她的抉择。
所以,她不会阻止胤禄想做的事,可也不会让他伤害外公一家人。但是,她并不知道外公他们在哪里,因此现在她只能等待,等待他们出现形迹之后,她才能做她能做的事。
至于这会儿……
“十六婶儿,菜送来了。”
嗯哼!就先吃饱了再去好好逛上一逛,横竖有金主、有护卫,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太làng费资源了吗?
“弘升。”
“是,十六婶儿。”
“咱们待会儿上莫愁湖喽喽去,顺便……唔,那附近有什么名寺大庙吗?”
寺庙?
天哪!女人就喜欢烧香拜拜。
算了,他顺便出家好了!
“小天,昨儿夜里怎不见你在房里睡?”
小天胀红了纯厚的脸蛋,腼腆著犹末及回答,任飞已然爆笑出声。
“因为二姑奶奶说,若是再让她见到他捧著书本看,她就要好好修理他一顿,所以,这几日里来小天都躲到柴房里去看书,他又老是看到半夜才休息,因此gān脆就睡在柴房里罗!”
看著小天那副困窘的模样,玉含烟无奈摇头。
“真是,瑞雪怎么说都不听。这样吧!小天,往后你就在我身边看书,我出门你也跟著,你只是在一旁看书,想来那些客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晚上要睡在柴房里的话……现在是还可以,可天儿要是冷了就不成了,明白吗?”
“他在柴房里也睡不久罗!”任飞悠哉悠哉地说。“只要二姑奶奶一知道他睡在柴房里,小天又要换地儿啦!”
闻言,玉含烟不禁直揽眉。“这样……唉!看来,我还是得再找瑞雪谈一谈。好了,小天,待会儿要上燕矶居喝茶,你去准备一下吧!”
小天乖乖的领命而去。
五含烟又转向任飞。“那你呢?成天不见你的人影,连夜里也都常常没见你回来,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唇畔微勾起神秘的微笑,“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呀!”一说完,任飞便又一溜烟不见了。
玉含烟见状,不觉蹙眉片刻。
“看样子还得多留他一阵子观察观察,暂时不能把他送往大哥那儿去了。”
“小姐,”小翠儿匆又出现。“文参将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位京里来的客人呢!”
玉含烟双眸一凝。“什么样的客人?”
“不知道,只知道是兵部的人,”小翠儿压低了声音说。“而且那张嘴巴好似不太牢靠。”
“是吗?”玉含烟微微一笑。“那么我们最好多准备一些好酒,以招待远地来的客人罗!”
“早备妥了,小姐!”
“那就走吧!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了。”
“小姐,你说,咱们这回能挖到兵部什么机密呢?”
“嗯……最好是能探听到清廷最主要的兵力分布及调动状况……”
四月初八佛诞日,是佛教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诞生的日子,在这一天里,一般寺庙都会举行浴佛与放生仪式,所以又称为浴佛节。
倘若是在郊区,更会有庙会赶集,集市上店面帐棚大商小贩,唱戏卖艺说书宝卷,jī鸭牛丰水果蔬菜,字画古玩珠宝首饰,衣裤鞋袜绫罗绸缎,人山人海,著实热闹得紧。
“十六婶儿……”
“闭嘴!叫你在外头不要叫我十六婶听不懂吗?姑娘我今年才十九岁,你又比我‘老’,你这样乱叫不是把我也给叫老了了吗?”
她以为他喜欢啊?
“那……柳姑娘?”
“gān嘛?”
“请问这样人挤人到底有什么好玩儿?”
“废话,这样哪里好玩了?”
弘升哭笑不得。“那十……呃,柳姑娘为啥坚持要来?”
满儿耸耸肩。“无聊嘛!”
无聊?只因为她无聊,所以将近一个月里来,他就得天天陪著她到处乱跑,而且没马骑,没轿子坐,还得劳烦他可怜的两条腿?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勤劳”过!
“好歹休息一下吧!”他可怜兮兮地央求。
“好嘛!那我们到那头儿找个地方坐坐去。”
在寺庙旁,他们找著一处人迹较少的樱树林,弘升殷勤地在一块扁石上铺上手巾,再请满儿坐下。眼角瞄著人群,他忽地谄媚地一笑。
“柳姑娘,您渴了吧?我去替您弄点儿糖水来,您可千万别乱跑喔!”
说完,不待回应,他便一头钻进人群里去了,满儿嗤之以鼻地哼了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必定是瞧见了某位美美的大姑娘,正准备去表演一下久未施展的“钓鱼”技术。不过,谁说她一定得在这儿等他抹嘴剔牙回来?她倒想瞧瞧他回来见不到她时会是何种表qíng?
jī飞狗跳?呼天抢地?谢罪自尽?嘿嘿!无论是哪一种,肯定都很有趣。
心想著,满儿立刻起身左右张望,看看要往哪儿去,就在这时,一声既热稔又陌生的呼唤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小妹?”
满儿疑惑地转眸望去,旋即惊讶地眨了眨眼。“曹师兄?!”
一眼瞧清楚果真是她,人群中那位五官端正,身长威武的男人马上惊喜地离开人群大步过来。
“小妹,真是你!”他兴奋地低呼。
满儿也很惊喜,不过,纯粹只是再见故jiāo的惊喜而已。
“曹师兄,你怎会在这儿?”
“我家本就住这儿呀!”
“对喔!我忘了。”满儿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曹师兄是回来省亲的?”
“不,”曹玉奇轻轻摇头。“一年前家父病了,嘱我回来成亲,之后不久他便过世了,所以我只好留下来,没能再回去武馆了。”
“咦?”再次惊讶地眨了眨眼。“曹师兄不是四年多前就定亲了吗,怎么一年前才成亲?”
“因为我有意拖延,”曹玉奇低低道,双眸深深凝住她。“我一直想劝服家父接受小妹你,可是他始终不肯,直到他老人家病倒,我才不得不从命成亲。但是……”他略一迟疑。“小妹,家父业已去世,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所以,小妹,你可愿意嫁我为妾?我发誓,这只不过是名分上的差别而已,我绝对不会让小妹受到任何委屈的!”
闻言,满儿不禁意外又感动。
她恼了曹玉奇那么多年,却没料到曹玉奇也是真心对待她的,虽然他的真心不够坚决,也不够深刻,更不似胤禄那般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以生命作为奉献的毫无转园余地,但毕竟他也是真心诚意的。
“谢谢你,曹师兄,可是……”满儿轻扬起歉然的笑容。“我两年前就成亲了,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很抱歉,曹师兄。”
“你……成亲了?”自曹玉奇脸上的震惊之qíng,任何人见了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失望有多深。“他是……娶你为妻?”
“是,”满儿颔首。“明媒正娶。”
脸上倏忽掠过一抹痛苦,“他……对你好吗?”曹玉奇低问。
“非常好!”满儿由衷地承认。“当然,他个xing上多少有些毛病啦!不过,他对我是真心的。”
“他的家人……都不反对吗?”
一声嗤笑,“哪可能?他父亲就很反对,老说我配不上他,不过……”满儿耸耸肩。“他说如果他父亲坚持反对的话,gān脆把他踢出家门算了,所以他父亲只好退一步罗!”
“是吗?”曹王奇泛出苦笑。“如果当初我也能如此坚定立场的话,你会嫁给我吗?”
双眸为难地瞅住他,满儿沉默了好半晌。
“曹师兄,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无论我回答什么,也都挽回不了了,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呢?既然你已娶妻,就该专注在你妻子身上才是。”
“是,我知道,我既已娶了她,便该专心照颤她,何况她也有了身孕。可是……”曹玉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是忍不住,自家父百日过后,我就开始到处寻找你,希望能……”
“曹师兄,”满儿柔荑轻搭上他的手臂,打断他徒劳的倾诉。“我相信你爹为你找的妻子一定很不错,专心对待她吧!”
曹玉奇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冷笑。
“家父反对让我娶你,理由是你有满人的血统,因为你的父亲……不详,然而,他却又bī我娶常州都司的女儿为妻,只为了攀附权贵,好让岳父提拔我为湖熟汛的千总,而我的妻子也因此显得非常傲慢,事事都要qiáng压过我,这样又教我如何把心放在她身上?”
更意外了!“曹师兄想作官儿?我怎么都不知道?”满儿惊讶地问。
“我并不是很有兴趣,但也许是家父的影响,我两个弟弟都相当有野心,为了他们,我只好忍耐了。”
这大概是身为长兄的苦楚吧!
同qíng地瞅了他一会儿,满儿只好安慰他,“或许等嫂子生了孩子之后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曹玉奇又看住了她。“你改变了吗?”
“呃……”满儿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
曹玉奇撇了一下嘴角表示他笑过了。
“看来,当日的迟疑不决,会是我这辈子最懊悔的事。”
“曹师兄……”
“既然得不到你,我只好另求慰藉了。”
满儿张嘴想说什么,随即又合上。
她能说什么?
女人总爱怨责男人的不专qíng,却从未曾想过那搞不好是她自己造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