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他的愤世,冶冬阳则是一脸淡漠。「太子专程到洛阳,就是来喝酒诉苦的?」
「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除了来找你这个老朋友抱怨外,还能怎么着?」他颓废的又灌了几口酒。
「太子是可以有点作为的,只要您振作。」他突然想起诸葛亮当年辅佐幼主刘禅时,是否也如此无奈?所幸他冶冬阳没有诸葛亮的抱负。
「振作?哼,只要有武惠妃在的一天,我稍有动作,她立刻就会向父皇告发,诬陷我意图不轨,动辄得咎,还怎能振作?」
他不是得宠的武惠妃所生,她自己有亲生子寿王李瑁,这女人一心想让亲儿被立为太子,处心积虑要除掉他,只要有一点风chuī糙动,他的人头立即不保,这个太子之位,他如坐针毡!
「难道太子就这么甘于被欺凌?」瞧着他懦弱的模样,冶冬阳不住皱紧眉头。
「现在父皇对武惠妃言听计从,我能保住命算不错了……冬阳,从前你当太子伴读时,我就深知你有过人才智,这趟洛阳之访……我其实、其实是想请你救命的。」他支支吾吾,终于说出来意。
「救命?」
「你帮帮我,告诉我怎么才能保命?」李嗣谦哭丧着脸,一副没出息的德行。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严肃的问。
「我得到密报,内宫之斗,王皇后败下阵来被废了,武惠妃下一个要铲除的目标就是我,这该怎么办才好?」他浑身颤栗,怕死的很。
冶冬阳抿着唇。「这是宫廷内斗,我一介糙民能帮上什么忙?」宫廷内斗不是他帮了一回就能逃过的,往后才是麻烦,之前都是小事倒没关系,但这次他不想惹上一身腥,况且……当年可不是诸葛亮不聪明,而是刘禅扶不起。
「不,你一定可以帮我的,就凭你的才能,只要随便想出一、两个点子,就足以救我一命了。」
当年冶冬阳因在殿试上被父皇拔擢,曾担任太子伴读,故两人有些jiāoqíng,虽后来他辞掉这职务,但这些年来两人仍有来往,他也帮了他不少回,这次攸关生死,他不信他真会见死不救。
「你真想活命?」
李嗣谦正苦着脸求人,忽然冒出一道甜美的声音。
「谨儿,妳怎么进来了?」一见是她,冶冬阳随即板起脸。「我不是jiāo代有贵客到访,偏厅不许人靠近,而妳竟敢偷听?」其实他也不是真要怪她,但看到她,那种「没好事」的第一直觉就会跳进他脑袋,这好像变成惯例了。
「对不起嘛,我只是好奇,究竟是哪个大人物到访,要让表哥亲自闭门见客。」她gān笑的走向他,厚着脸皮在挨他身旁坐下。
冶冬阳虽绷着脸,却无怒色,李嗣谦不禁好奇这名姑娘的身份。「妳是谁?」
「你就是太子李嗣谦?」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大剌剌的反问。
皇上是她堂兄,这人就是她侄子了,那还真不必太客气。
只是没想到冶冬阳竟然会认识太子,还真巧啊!
「放肆!谁允许妳这么无礼的直呼本太子名讳?」这姑娘胆子不小!
她不惊反笑,不屑的瞅了他一眼。「怎么不敢?反正你就要被废了,到时候可能连小命也没有。」
「妳!妳好大的胆子!」闻言,李嗣谦马上幡然变色。哪来的小姑娘,竟敢对他如此放肆!
「是你说自己现下朝不保夕的。」
冶冬阳轻轻拧了一下眉头,看来她偷听有一阵子了,就是知道了太子的身份才闯进来的,为什么?
李嗣谦倒没察觉,只是更加黑了脸色,这丫头在嘲笑他吗?「妳、妳不想要脑袋了吗?」
「哼,想,当然想,但是怕我脑袋还没掉前,你的脑袋就先我一步掉了。」她一脸讥笑。
他可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勃然大怒的起身。「哪来的该死丫头,来人啊!」
闻言,公孙谨更是吃吃笑了起来。这儿谁是地头有没有搞清楚?他那群「来人」不见得杀得了她一人。
「太子请息怒。」冶冬阳这才出声阻止,暗讶这丫头连面对一国储君竟也全无惧色,气势甚至比太子还盛,她到底……是谁?
「冬阳,这人是谁?我要杀了她!」李嗣谦已然怒不可遏。
冶冬阳拢着眉,这次连他也想问明白了。
「好啊,我等着——」公孙谨完全没将太子放在眼底,语末还端起茶几上的茶啜了一口。
「谨儿,不许再胡闹了!」冶冬阳终于沉下脸低斥。
虽然太子无能,但这丫头也太嚣张了。
他一出声,公孙谨才勉qiáng收敛气焰,沉着气没回嘴。
「可恶的丫头!」李嗣谦还怒着,要不是看在冶冬阳的面子上,早就将这放肆无礼的丫头拖出去问斩了。
「喂,我问你,你究竟还想不想活命?」她坐正后冷笑。
他态度轻视不屑。「哼,难道妳一个小丫头片子有法子救我?」
「眼下大伙都等着看你被废,根本没人肯帮你,你都求助无门了,还这么不可一世?」这家伙真不了解自己的qíng势,难怪冶冬阳连帮他都懒。
「妳!」他听了立即又要发作。
「我好心要帮你,你不愿意接受就算了。」她甩过头去,假意生气,记得爹爹说这招叫「yù擒故纵」。
「帮我?妳真有法子帮我度过难关?」兴许是急疯了,死马当活马医,听到一个小丫头自信满满的说能帮他,这倒让李嗣谦怒气消了泰半,变了脸色的追问。
「嗯,不过法子有些yīn毒,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她倨傲的赐教。
一旁的冶冬阳闻言,诧异地扬眉。这丫头想做什么?
「愿意,再毒的法子,只要能保住我的太子之位,我什么都愿意gān!」
「太子之位?我以为你想保住的是命?」她冷讽。说来说去,这人还是恋栈权位。
他马上涎起笑。「都一样的嘛,保得住皇位,自然保得住小命。」
她冷哼。「罢了,你听好,现下除了做到这件事外,你别无他法。」
「哪件事?」李嗣谦心急的问。
她目光一沉。「只要王皇后一死,你就暂时平安了!」
「啊?」李嗣谦睁大了眼睛。「妳的意思是要我杀了被废的王皇后?!」
「没错。」
「妳、好个臭丫头!竟胆、胆大包天的要我gān、gān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不过要你去杀个废后,瞧你吓得屁滚尿流的德行,这模样成得了什么大事?」见他脸色死白,说话口吃,她禁不住数落。
这家伙真没当储君的气度,杀个人算什么,打仗就没死人吗?不过是打的名号比较冠冕堂皇罢了。
「谨儿,不许妳胡说!」冶冬阳会意她的心机,立即敛色,心中亦惊于她的胆大妄为。
「我怎么胡说了?这法子十拿九稳可以暂时保住他的小命,他不愿意就算了,而且是他自己说再yīn毒的法子都愿意去做的。」被他低斥,她不悦地咕哝,真奇怪她对他gān么这么言听计从。
冶冬阳无奈的摇首。「太子,今天就到此为止,您请先回去吧。」不想这丫头再继续多事,他只好请太子先回。
「回去?她都没说清楚救我的法子,我怎能走?」李嗣谦马上心急的摇头。
「笨蛋,我不是说了吗?要你想办法让被废的王皇后断气,这么简单的方法还怎么没说清楚?」公孙谨大摇其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蠢货一样。
「妳!」
「怎么,还不懂?」难怪爹爹说有些人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她是bī不得已才找这堵脏脏的墙下手,希望爹爹别介意。
这话让李嗣谦无暇再发火,赶紧又问:「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杀了王皇后就会没事了。」
话落,即刻传来公孙谨拍额哀号的声音。「说你笨一点都没错!」
他的脸孔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哼,为了让你这蠢蛋早早滚离我的视线,我就好心告诉你为什么吧,王皇后曾经帮助陛下除去太平公主,这会才刚被贬回娘家,陛下对她还有些愧疚及qíng分,只是碍于武惠妃的吵闹,也不好慰问些什么。
「现下如果发生王皇后突然bào毙或者忧愤而死什么的,陛下铁定会悔恨不已,这段时间对武惠妃也会冷淡疏离,那武惠妃想废你,可得再缓缓了,所以我才会说你『暂时』没事。」她一口气说完,喝了口水,瞪着呆若木jī的太子看。
唉,怎么看怎么像个笨蛋,就算武惠妃不动他,她都很想出手叫皇帝废了他!
可惜时候还未到,这蠢太子若死得太早,可就少了不少乐趣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顿了良久,李嗣谦才想通她说的意思,恍然大悟的露出惊喜之色。「我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
得到保命的法子,他欣喜若狂,连向冶冬阳告辞都忘了,拉着衣襬就匆匆离去。
太子走后,冶冬阳颇有深意的瞧着眼前女子。
「妳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聪明。」竟然想到要杀了废后,这可不是一个寻常人想得出来的法子,更不会是一个端正之人会做的事!
她得意的扬笑。「谢谢。」心知这正直的家伙此刻心中大概对她很是不齿。
「为什么要教太子这么做?」
果然兴师问罪来了。「我不想他这么快死。」
「妳唯恐天下不乱!」
她目光闪烁如星。说的好,她与爹爹都是乱源的正字标记,这可一点都不假,但此刻可不能对他承认,因为她还不想bào露她的身份。「我还以为太子是你的朋友,我不过想帮你的朋友,这有错吗?」她一脸无辜。
他犀瞳凛视。「妳可知道太子真会这么做,妳这是在谋害无辜的王皇后。」
「我知道。」她笑,如果那蠢材不做,才真是谋害她的口水。
「那为何还这么狠心?!」
「好玩嘛。」她一语带过。说真的,她倒觉得就算自己不教李嗣谦杀王皇后,依照武惠妃的xing格,也绝对会斩糙除根的,她不过是扮了黑脸,为自己找乐子而已。
冶冬阳眼里闪出怒火,一个箭步掐住她的皓腕。「妳这顽逆的习xing是谁教妳的?!」他怒问。
「我爹爹,他段数可比我高、比我还yīn毒。」
他倏地瞇起眼。「妳一家都是以玩别人来取乐?」
「可以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她仍是笑得无邪。
有什么不对吗?他面色发青,扼住她的手腕微微发颤。
「记住了,以后没有我允许,暂时不许妳离开我身边!」他下了决心,这丫头离妖魔不远,若无他盯着,天下不知会教她玩出什么事端来,虽说自己也非大善之人,但放着她不管,肯定会惹来倾国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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