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德兴不安的回道。他随贝勒爷进宫的途中,就听闻葛尔沁撤兵,当下贝勒爷惊得直接掉转马头回府,不料途中就见到秀娥急奔而来。
可赶回府后,主子竟又冷眼旁观着小总管被bī跳入井中。
这会他要人再去确认葛尔沁之事是否属实,如今消息回传,证明葛尔沁今晨天一亮就拔除账篷,开始撤军走人,这么做表示了什么?他达到“目的”,所以甘愿走了人?
他瞧见一股毫不隐藏的怒气流窜在主子的瞳眸间,那俊逸的脸色是空前的yīn沉,不禁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永璘挥手屏退他,迳自走向chuáng前,目光似毒的瞪视着chuáng上的人儿。那废井并不深,也还有井水在里头,只是离主居较远,所以平常作废不用,但人若跳进,水只及颈项,既摔不死也溺不毙。
只是井水冰冷,待不了多久就足以让人昏厥,可他无动於哀,冷眼的见她受苦,一刻钟后都要人将她捞起,而此时此刻,他的表qíng更是深沉得教人生畏,闪耀着火焰的眼睛,直she向紧闭双睫的她。
我要纳你为我的福晋。
纳我为福晋?!我没要你这么做!
你不想当我的妻子?
不是的,我……我恐怕没那福分啊。
你对我,到底有几分qíng?
几分qíng?
你爱我吗?
怎能……不爱……
那是几分……说不出来?
那女人不是被掳去的,她是自个走进去的,如今孤男寡女已过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若你还要自欺欺人,也随你了!
……别管皇上的密旨了,他要你拿命换你阿玛自由,要你以死bī退葛尔沁,这些你都别管了,他若坚持要你死,就光明正大的亲自下旨赐死,要你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算什么……
一石激起千重làng,永璘的心波涛汹涌得几近惊涛骇làng了。
这女人背叛了他!
他怒而一手扼住昏睡人儿的手腕,qiáng力一拉。
恭卉被拉得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永璘?”
“说,你真是自个去了葛尔沁那儿?”失了方寸的他,让原本俊雅的脸庞显得狰狞了。
她顿时清醒,所以回忆倏地回笼。“我……”
“说实话!”
“……是的,我是自愿前往的。”
握紧她手腕的手,突然间松了,脸上是少见受到打击的表qíng。
“你与他过了一夜?”他紧握拳头,掌心起了热痛。
她吞了口口水,直视着他的眼没有闪避,没有退缩,更没有预期的害怕。“没错。”
啪!房里的方桌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永璘垂下黑目。“是皇阿玛的意思吗?”
“不是。”她淡然的说,竟变得冷漠。
“那么,你找上葛尔沁纯粹是为了苟活?”
深吸气,她点头。“是的,万岁爷愿意释放我阿玛,连爵位都肯归还,但我要自尽谢罪,我不想死,所以找上葛尔沁献身。”
望着她汪洋澄净的眼眸,永璘靠着旁边的一堵墙,最后慢慢贴上。
这女人为了活命,真的背叛他了!
她接到密旨威胁可以找他求助,可以拒绝接受,可她却找上葛尔沁……这已经超乎他所能容忍的范围。
向来璀璨光亮的眼眸瞬间面色黧黑,面容憔悴。
只是qíng伤,并未让他的表qíng悲凄太久,过了半晌,就见永璘蓦地笑开。
“你如愿了,葛尔沁退兵了,说起来,我与皇阿玛还真得感谢你像jì女一般愿意牺牲奉献的解难。”再抬首,他满身的怒气仿佛不曾存在过,唇角还甚至轻淡的勾起薄凉的笑容,那笑靥蕴含着对外人才有的,惯带着的嘲讽。
“葛尔沁真退兵了?”她似乎有些惊讶。
黑如子夜的眼眸盯上她脸上细微的表qíng。“你的奉献真是值得。”他yīn晴不定的望着她。
恭卉巴掌大的小脸上,素来格外清透的眼眸间顿时蒙上yīn影,缓缓的垂下头。一颗晶亮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原来还能勉qiáng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qíng,再也无法继续,低下的脸庞尽是一片回不了头的泪水。
瞧见她的泪一滴滴的没入chuáng单里,最后消失,遗留的只有水渍,永璘冷冷的笑着,yīn郁疏离。
“你走吧。”片刻后,她终于出声。
她单薄的肩头轻颤,身子泛起寒意。
“既然葛尔沁兵已撤,你也不用死了,能够活命是你用身子换来的,走吧,皇阿玛不会再为难你了。”他冷漠至极的背过身。
“永璘……”恭卉不舍的想要触碰他,可就在那双含着深思与凌厉的冷眸凝视下,她只能缩回手。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不再有温度,寒得如腊月瑞雪……而这是她自找的。
“好……我会走的……”抽痛的心伴着无奈的热泪,jiāo错凌迟着她,可这回,再不会有人吻去她的泪了。
“贝勒爷……”德兴望着穿着靛蓝袍子的自家主子,心下揣摩半天,还是惴惴不安地启口。
“走了吗?”永璘冷漠的问。
“刚走。”
“嗯。”他冰若寒霜的颔首。
德兴实在瞧不出主子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思。长久以来,他护在心头的女人离开了,还是他亲自赶的,他应该受伤颇重,可却漠然的瞧不出半丝qíng伤,是他压抑住了,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小总管去了简侧福晋那儿,暂时住在同一间客栈,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德兴认为他会想知道,迳自又提及。
“大夫来了吗?”永璘像没兴趣知道似的,没再多问任何事,眼光瞟向门外。
德兴暗叹了一声。瞧来贝勒爷真是彻底鄙弃小总管了,向来只要是他不屑一顾的人,他都可以漠视得十分gān净,就像他洁癖的xing子,容不下一抹脏,脏了必除尽。“来了,正候在门外,要唤他进来吗?”
“嗯,让他进来吧。”他吩咐。
“贝勒爷。”大夫迅速进来了。
房里烛灯幽暗,永璘沉着声招手。“过来瞧瞧吧。”
“是。”
这位大夫不是宫廷御医,而是永璘要人特意去宫外请来的名医,至于为什么不找御医,德兴很纳闷。
大夫恭敬的行礼后,把上永璘的脉,然后反覆检查他身上的许多处,脸色越来越凝重,德兴瞧见了不禁胆战心惊起来。
“如何?”一炷香过后,永璘谈问。
大夫冒着汗,举臂擦了擦。“再给在下一会时间,我想再查清楚些。”大夫的神qíng越来越紧张了。
“好。”他点头,不再催认。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才惶恐的退到一旁,双脚跪了地。
“好了?”他面色不变的问。
大夫的声音是抖的。“在下……诊好了。”
“说吧。”
“是。”大夫毫不隐藏紧张的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您的病有点棘手。”
“然后呢?”听说这话,永璘像是心里早有数般,没有多少波动。
大夫瞧这位矜贵人物比他还镇定的模样,才稍稍吃下定心丸。“您这不是寻常的胃疾,它的病势颇为凶猛,恐怕……”
“恐怕如何?”
“恐怕……”
“你怪朕吗?”太和殿上只有两人,乾隆局促的先开口。
永璘瞧了他一眼,平静的摇头。“不,我感谢皇阿玛这么做,这样才让我瞧清那女人贪生怕死,为了苟活什么事都肯gān,儿臣自幼就怕脏,那女人脏得令我作呕,能早日让她滚,对我来说是好事。”
“是吗?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也不枉朕对你的用主良苦!”乾隆一扫对儿子的愧疚,欣慰的说。“那丫头你就只是赶出去,不怕她投向葛尔沁?”他暗示不贞的女人不该留,有rǔ皇族的尊威。
他这才脸色微变,恨声说:“不,我要留着她折磨!”
“你还不想让她死?”
“没错,就算她到葛尔沁身边,又能过得了几天好日子?那葛尔沁我必杀无疑,他们想双宿双飞,就算我死,也不肯同意!”
“我知道你早想好了对付葛尔沁的法子,这葛尔沁目中无人,朕也yù除之而后快,你要如何朕都会支持你的,只是,不管如何,你真要留下那女人不死?”乾隆沉凝的再问,就是希望那引起争端的女人快点消失。
“是的,我不让她比我早死,等着在有生之年见到她跪地向我哭饶,就像当年她走投无路,向我摇尾乞怜一般,可这回不同的是,在我堕入无间之前,我会践踏她,先让她活在人间地狱里受尽苦楚,懊悔她一时贪生所做的蠢事!”
听了这话,乾隆倏然心惊。怎么这皇儿所说的每句话,都带着令他悚然的讯息?他的眉越蹙越深。
“璘儿,怎么你……说得好像要跟那丫头耗上一生一世了?”不知怎么说起自个的讶然,他只能迂回的问。
“我是这么打算的没错,反正我的日子也不长了,得把握时间好好的折磨那女人!”
这后头的话一出,何只惊吓到乾隆,简直让他骇然地由龙座上蓦然跳起。“你、你说什么?!”
永璘一脸认命的望向他。“儿臣不孝,不能服侍皇阿玛太久了。”
“你这小子给朕说清楚,莫要惊吓到朕!”乾隆赶紧怒问。
他漠然的半垂双眸,淡淡的叹了一声。“我得了不治之症,大夫说我活不过明年隆冬。”
“你……你说什么?”因为太震惊,乾隆登时抖颤着双唇,吐不出任何言语。
“胃病,此疾已经医药枉然!”此刻的永璘总算神qíng略显落寞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事?”
“就这几日。”
“当真没救?”乾隆惶然惊愕。
永璘望着父皇,缓缓的摇头。
“你该不会是因为朕想bī死恭儿,因而让那丫头投向葛尔沁身边,你口里说不怪,可心里还是怀恨着朕,所以故意说出这此话来气朕,是不是这样?!”乾隆念头一转,惊怒质问。
他自个也是个风流种,对女人始终放不开,才会有一段又一段的qíng史出现,这儿子虽不像他多qíng,但也痛恨人家gān涉,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他宠了多年的人?身为父亲的他虽不想坏了儿子的事,可那丫头三番两次碍了他的国家大事,这才教他恼上心头,惟有想办法除了她,才能让他们父子俩都去了麻烦,所以他会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之下的决定。
永璘一阵轻笑。“皇阿玛想太多了,那人尽可夫的女人我真的已不再留恋。何必拿此事气您呢?我真的……病了。”他的神qíng有了万念俱灰之相。
乾隆连忙仔细地再瞧瞧他的面容。确实黧黑,又想起近来他确实经常在他面前捧腹,他原先以为儿子年轻力壮,也就不放在心上,可这会的消息却轰得他错愕瞪眼,压根无法置信!“是哪位御医替你断的病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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