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了吧?瞧他眼窝深陷,胡喳都冒出头来,看起来好疲惫的模样,她心疼的泛红了眼眶。
她忍不住手伸了过去,抚上他冒着青髭的下巴,可手才一碰触,他就醒了。她懊恼的赶紧缩回手,他好不容易才小憩的,她怎么吵醒他了!该让他再多休息一会的。
燕子飞睁眼见着她,勉qiáng露出一笑,「妳来了呀!」
「嗯,吵醒你了,对不住。」她还在恼自个儿多事的手,没事去碰他做什么?!
「我睡着了吗?」他神qíng讶异的问。
「你太累了,不如回房休息一会吧,这儿就由我来帮你守着。」画眉赶紧劝说。
他望了父亲的灵位一眼,摇了摇首,「不了,爹才刚走,我想多陪他一些时候。」他忧伤的道。
「可是你已经连续在这跪陪三天了,再这样下去,连你都要倒下了。」她心急的劝。
「三天?」爹不是昨儿个才过世的吗?
「你怎么了?」见他神态忽然变得怪异,她不解的问。
「爹过世三天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有点怪?
「没……没有不对,妳说得对,我八成太累了,还是、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好了。」他匆匆转身要回房。
「等等。」画眉又唤住他。
他脸色忽地一阵紧张。「还有事?」
她只当他过累,神色才会不太对劲,端过搁在桌上的咸粥捧到他面前,「你这几日什么都没吃,把这碗粥喝了再回房休息吧!」
燕子飞瞧了眼她手中的粥,尽管没什么胃口,但见她脸上忧心仲仲,双颊好像也消瘦不少,她很为他忧心吧?
心疼的抚了抚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后,他依言接过咸粥。「妳也吃,咱们一起吃吧。」
瞧见他眼里对自己的不舍,画眉也不跟他推拒,「好。」
多么希望他能赶快恢复元气啊!
「谢谢你了,启军少爷。」画眉红着鼻头,对着刚由灵堂捻香出来的杨启军道。
「这是应该的,燕老爷生前对我很照顾,他死后我怎能不送他一程。」他是子飞的好友,燕老爷爱屋及乌,对他可是照顾有加,他感怀很深。「嗯。」她瞧着还跪在灵堂前不起的燕子飞,老爷的死对他打击真的很大,让他jīng神委靡了许多。杨启军瞧见她一颗心都在燕子飞身上,眼光没有移开过他太久,暗叹一声。
「画眉,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提这事,但我想,子飞会赶在百日内娶妳进门的,恭喜了。」
她闻言一愣,接着脸颊微红。「不知道,少爷并没对我提起这事过,再说现在这qíng况,谁也没空多想这事吧。」她自个儿倒真没想过这问题,但当杨启军提起,难免羞怯的低下头。
「是啊,现在谁也没空多想这事,但我知道子飞对妳的心,他不会再让妳委屈的耽误下去的,没多久定就会向妳提起。」这话他其实说得有些戚伤,心头微刺。
「我无所谓的,成亲的事不急,由少爷作主就好。」她懂事的低声说。
「画眉,妳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了,如果当初……当初:-…不是……妳……我……」
「启军少爷?」发觉他讲话有些语无伦次,画眉讶异地抬头。奇怪,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他脸一僵,像是清醒了,连忙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刚胡言乱语了,我是说,妳真是个好姑娘,子飞能拥有妳,真是好福气,我、我很羡慕……」
「羡慕?」她笑了笑,原来他是觉得孤单了。「羡慕什么?以你杨家大少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好姑娘匹配吗?是你挑…钦?奇了,我才想这些年怎么都没见过你带过任何姑娘来给我们瞧?你还比少爷大上一岁,跟我同年,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不是吗?难道你爹娘没为你安排打算?」她笑问。
「我……」杨启军尴尬起来。
「就知道是你挑眼,好,等老爷的事过了,我帮你留意看看,定为你找个好姑娘,到时你可要包赏我一个大红包喔。」
「嗯……这是一定的。」他撇过头,突然发现燕子飞的目光也往这调来。
他一阵心虚,竟不敢对视,目光又慌地移开了。
「画眉,我先走了,子飞就请妳多安慰。」他急忙的离开。
因为走得匆促,还让画眉讶异的蹙起眉。
而跪在灵堂里的燕子飞,视线一直盯着杨启军的背影,一抹异色飘过他的眸间。
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燕老爷半个月后下葬了。从此燕家大小事qíng由燕子飞一肩扛起,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经营绣庄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烦的是,得花些时间守在账房,做些基本的誊写功夫。
原本这些事有请专门的人在做,但三天前誊写的人告病假,说是要请假七日,燕子飞这才捺着xing子,亲自动手做这着琐碎的事了。
不过这工作实在枯燥乏味得紧,所以这几日他都找来画眉陪着,画眉本来要帮着抄写的,可他舍不得她劳累,要她在旁边坐着就好。
这样反而换她无聊了,于是带了本随身抄写着诗词的册子,没事就翻出念一念,有不懂的就问他,他誊写着帐目时还能分心帮她解答。
他也喜欢这么做,听着她的声音做事,做起事来,果然没那么无趣了。
有画眉,真好!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咦?这首诗我上回才问过你意思的,说的是诗人遭受迫害被贬的抑郁悲愤之qíng,你还告诉我,写诗的人是借着此诗表达出自个儿傲岸不屈的xing格……可这会我怎么就又忘记了这诗人是谁?我记得他很有名的……少爷,你瞧我这记xing,真糟糕啊!」她气恼的敲起自个儿的脑袋。
燕子飞放下刚沾了墨汁的毛笔,抬起头来,宠爱的朝她笑了笑。「妳记不住,我帮妳记住就好了嘛,妳打自个儿的头出气做什么?!」打得他都心疼了。
她将嘟高的嘴儿拉直后向上弯起,「说得也是,我有你就好了,哪需要随时带着脑袋出门。」
「就是说啊!」他笑容扩大。
「那你再告诉我一回,这位不得志的诗人是谁呀?」
「那不就是!」他一顿。
「谁呢?」
「不就是……」他脑袋竟空白了。
「怎么了吗?」
燕子飞愀然变色。
「少爷?」
「没什么!」他惶然地站起身。
画眉吓了一跳,这叫没什么?「出了什么事了吗?」她嗫嚅的再问。
他竟瞪了她一眼。
她心惊,「少爷……」
他脸色大变地拂袖冲出房门,她惊愕不解的追了上去。
倏地,他又回身瞪着她,她脚步一顿住,竟有些害怕起他的表qíng。
良久后,他缓缓地露出了笑容,「妳还在等我答案是吗?这是唐朝柳宗元的诗,名『江雪』。」
她一愣。「喔。」脚步不由得一退。
燕子飞忽然上前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对不起,方才吓到妳了,我只是……只是突然想起了件急事要去办,妳别在意也别生气。」
「我……不会的……」她意外的发现他的身子竟是抖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急事要办呢?」她的心七上八下起来。
「我……」
「走!」燕子飞沉声吩咐。小染跟在他身后,不敢多问的跟着他出门。主仆两人穿过好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名贵府邸,这屋子处处药味飘香,布置得雅致清幽。
这已是他们第三次这般秘密的来到此处了。
照例,他被安排在偏厅等候,约莫半个时辰后,主子就会走出内堂。
可今儿个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主子出现?
小染不禁无聊的观赏起这偏厅的摆设,墙上有名画,门楣有扁额,上头写着「妙手回chūn」
他初次来时就猜测过,这儿应该是某位名医的府上吧?
只是好端端的,少爷来此做什么?
他好几次想问,但都见少爷脸色难看,且不许他回去后向人多舌,连画眉都不许透露,他这么会看人脸色,当然不敢多问。
可是真的好奇怪啊!
少爷是想拜师学医吗?才这样三顾茅庐的来访?
少爷脑袋聪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若要拜师,这户人家的主人应该感到很荣幸吧?只要少爷有兴趣,保证能将他的医术发扬光大,让名声更上一层楼的。他骄傲的想,像少爷这般天才,世间少有,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当真荣耀非凡,戚觉自个儿长年待在主子身旁,也沾染了不少主子的jīng气,似乎,也比周遭的人要聪明许多。
呵呵,他掩嘴笑着,想起上午出门时,他娘说,帮他放了风声要讨媳妇,结果上门说亲的媒人几乎踏平了他家门坎。
说是他主子是能人,他也决计差不到哪去,众人争相将女儿嫁给他。
不只如此,现下大到卖地纠纷,小到连邻居打狗事件,都找他帮着调停,没办法嘛!他也算是聪明人嘛!
他得意的笑个不停,不意抬头瞧见天色,哎呀,都快入夜了,画眉小姐吩咐要少爷早点回府用膳的,可这回少爷怎么进去这么久啊?
他向偏厅外探了探头,还是不见少爷的身影。
还是提醒一下他吧,别回去迟了,饭菜要凉了。
他走出偏厅,发觉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来到少爷每次消失的门前,正抬手要敲门!
「燕少爷,我就不瞒你说了,经过我多日的研究与推敲,您这是……」异常安静的屋里传来老人低语的声音。
不久,老人走出来了,发现小染的存在,讶异的瞧了脸色发白、震惊不已的他一眼后,再回头看看屋内的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先到大厅去。
小染手还高举着要敲门的姿势,他忘了要放下,忘了自个儿要做什么了……
忽地,门内传来一声嘶吼声,愤怒的哭声终于惊醒了他,他悄悄的推开门fèng,瞧见屋里的主子,缩在墙角,悲伤的抱头痛哭着,那模样悲愤狰狞,完全无法接受!
他僵硬无比的将门轻轻推回,再安静无声的转身,沿着门板,他身子缓缓滑下,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聪明绝顶、博记过人的天才主子,怎么会……
他抹了泪,不信!
他不信啊!
这定是那老大夫说错了,否则就是老天对少爷开玩笑,这是玩笑是吧?
是吧?
泪一颗颗、一串串地落下了,小染瘫了,悲戚的哭声不绝于耳,而里头那个,更瘫得彻底。让他也闷头不顾一切的痛哭失声起来!
画眉无比焦虑的在房门外gān著急。到底怎么了?三天前燕子飞外出归来后,就将自个儿锁在房里,谁也不见,就连跟着出去的小染,回来后人也消失无踪,害她想找人问清楚怎么回事,都无人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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