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经她打听,知道那日在回府前,他曾去过老爷的坟前祭拜过,莫非,少爷还在为老爷的死悲伤?
老爷才走两个月,这些日子少爷脸上始终带着yīn霾,没有什么笑容,为此她担忧不已。而这会他竟将自个儿关起来了,这怎能不更教她着急呢!
「啪」的一声,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开了。
一张死白的脸庞出现在门旁。
「进来吧。」燕子飞朝她淡淡的开口。画眉惊喜的跟着他进屋了。他在桌边坐下后,她也跟着在他的对面落坐。屋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她从没想过,两人同处一室,会出现这样让人窒息的感觉。
这气氛,教人坐立难安。
她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吞咽声竟像海làng拍岸,变得异常大声啊!
害得她另一口即将又要咽下的唾沫,硬是卡在喉间,不敢再滑下。
燕子飞只是坐着,静谧的坐着。
细瞧他的双眼,满是血丝。
他都没阖眼睡觉过吗?还是,哭过?
最后,那口唾液沬是大声的滑下了。「这个……少爷,老爷对你期望很深,你该振作才对,这样才不会教他失望―」
「画眉,咱们的婚事等我为爹守完孝后再说吧,再等我三年,妳愿意吗?」他突然的开口,这声音gāngān涩涩的,乍听之下,几乎听不出是他在说话。
她微微一愕,「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可以吗?等三年可以吗?」他急切的再问她。
「呃……好,当然好。」她点头,可心头还是冒出了一点点的失落感。这阵子,人人都当她即将要成亲了,不少人碍于老爷刚死,不好明着道喜,但暗示的话她听了不少,也这么认为,他就要开口吩咐筹办婚事了,可等了几天,百日都要过了,他仍什么动静也没有,而这会,一开口就是要她等。
凭良心说,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她不在乎名分的,就算一辈子不成婚她也不计较,只是,近来他好怪,经常不见他人影不说,如今还反常的将自个儿锁了三天不见人。
她愕然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无法接近他了,既看不透他的心,也看不见他的笑,更别说要猜出他延婚的理由。
百日不成亲,就得等三年,三年守孝是孝子的行为,尤其他们父子qíng深,这是应该的,她无话可说,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理由,不是真相,可那真相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她好想问,却不知如何问起,只能……由他了。
燕子飞听见她的回答,明显的松了口气。
「谢谢妳了,画眉。」
「少爷……」与她成亲会为他带来压力吗?她心下有些凉凉的。「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迂回的问着。
他布满血丝的眸子蓦然瞇起,「妳认为我有事发生?」他反问她。
「我……我只是……」她一窒,语塞。
他细细打量她好一会后,表qíng难解。「画眉,没错,我是有些事发生。」
「经我查阅无数病例,以及我先祖流传下来的医史记载,猜测你生的病该是『失忆症』,这病多半是老人才会患得,发生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身上,非常的少见!」老大夫特别qiáng调非常少见四个字。
他是宫廷告老还乡的御医,归隐在吴县,鲜少透露自个儿的身分,燕子飞会得知全凭机缘,一回深山相遇,诗词jiāo流,两人从此成了忘年之jiāo,经常相约山林赋诗。
「失忆症?这可有得治?」燕子飞急问。
「目前……无药可治。」老大夫无限惋惜,这样一个青年才俊,何以得到这个病?
他脸上倏然惨白,「那之后的我……又会如何?」
「你会逐渐丧失记xing、判断思考的能力……说像脑中生了条虫,会不断将你脑袋里的东西吃空,吃到最后你甚至连自个儿是谁都不记得了。」老大夫悲哀的讲述。
燕子飞心神大震,第一个念头即是!「那我将连最爱的人也都不复记得了吗?」
老大夫摇了摇头,「嗅,记也记不了多久的。」
他会忘记画眉?有一天会忘记画眉?他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他脑中消失,他可以什么都不记得,包括忘记他自个儿,但他怎么可以忘记画眉?!
若忘了她、若忘了她,自个儿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他嘴唇侈嗦着,最深爱的人,真的即将要被他遗忘了吗?
「她应该可以谅解的,毕竟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故意的。」老大夫无奈的安慰。
他跌坐下来。
「依照从前的病例记载,你会变得健忘,尤其对新近发生的事特别容易忘记,对东西南北、左右也逐渐分不清,思绪越来越混乱,重复相同的话语、行为……最后丧失所有心智,步入死亡,这些……你自己心里最好有个底。
「你出了什么事?」他愿意讲,画眉立即正襟危坐的竖起耳朵听。
「……我因为爹的死,变得忧郁,也没有心思去想其它事,想等……再过一段时间人开朗了后,再欢欢喜喜迎妳进门,这三年要妳委屈了,我也感到很抱歉。」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事实。
真是这样?她审视着他,他又瘦了,比一个月前更瘦。
像往常一样上前,jiāo握着彼此的手。
「少爷,我很爱你,你知道吧?」她蓦然说。
他不平静的内心,霎时深深被震慑住。「画眉……」
「我与你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可不是只是这三年的事,对吧?」她深凝着他。
他半瞇起眼,掩饰激动,心cháo澎湃的听着她的话。
她柔柔地将蚝首枕在他的肩上。「只要你不变心,心里有我,就算要我等上千年,我也心甘qíng愿。」
他瞬间酸鼻,整个人僵硬如石。
「咱们将来日子还长,只要你不厌了我,白发齐眉时牵着你的手,那才叫幸福。」她嗓音是如此的轻柔、如此的娇美、如此的甜腻,如此的让人难以忘怀……他又怎能接受,这悦耳娇柔的声音将不复存在他的记忆里?
是谁说,失去了记忆,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的可悲。
没有记忆,就没有感动,就没有牵挂,也没了愁绪。
所有的一切像瑰丽晚霞、像昨日huáng花,昙花一现,涓滴不存。
不,也许下一刻他会忘记上一刻所发生的事qíng,但他可以忘记所有,却绝对不能忘了画眉!
只要有一丝丝希望,尽管短暂,他都要努力记住与她的点点滴滴。
他不能不努力就放弃了,画眉不能失去他,他也无法忍受她的伤心和孤单。
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紧得甚至发了颤。「画眉,我要记住妳!」他誓言道。
靠在他肩上的人儿,眉梢轻扬,「当然,你要记住我一辈子。」她笑了,这算是甜言蜜语吗?
「不只一辈子,来世,我还要将妳记清!」
她轻讶问:「你说过咱们别贪来世的?」
「贪,要贪,这世贪不到、贪不够的,我要老天来世还给我!」
这一夜,燕子飞极度温柔的与她缠绵,吻遍她的全身,抚过她的每一处柔腻,仔细的记住她的味道,在心底最深处烙下她的细致。
画眉,他的画眉鸟!他是一只燕子,即将忘了方向不知所踪的燕子,而这只书眉鸟是唯一指引他方向的伴侣,他的记忆、他的美好都在她身上,只要记住她,就能记住自个儿,就能向人证明他存在的痕迹。
他柔qíng似水的将她吻得彻底,身下的她,表qíng是那样的满足娇欢。
这是他的妻子,永世不变的妻子,不管如何,他都认定她是他唯一的妻。
耳中听着她愉悦的娇吟,他要她的速度加快,脑中出现的是,两人共白首的牵手画面。
他要她,一次、两次、三次,他要记住当她在极度欢愉时的娇羞容颜。
啊!他的画眉,他的画眉……
「请帮助我,别让燕子飞走了……」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画眉听不真切,只当那是qíng人爱语,幸福洒笑着,拥着他,更往极乐去。两具jiāo缠的身躯,逐渐疲累止息,赤luǒ的相拥。
「画眉的生辰是三月初五。」他迭在她的背上,细吻软语道。
「是啊,每年三月初五,你都会帮我过生辰,今年你不会忘了吧?」欢爱过后,她更显风qíng,佣懒地笑问。
他眼神复杂。「当然不会忘,而且今年的三月初五,我还要送妳一只鸟。」
「鸟?」
「嗯,一只燕子,妳要好好帮我照顾着,让鸟儿丰腴。」
「咦?你要送我燕子随时可送,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珍惜的,何必等到三月初五?」
「不急,我得花点时间,挑只最qiáng壮、最长寿,能陪妳最久的一只燕子,所以妳耐心等到生辰那天吧。」他微笑道。
「好……我就等你找到那只最qiáng壮、能陪我最久的燕子。」画眉嘴上抿着笑,可是内心却隐隐泛着冷寒。为什么,这话教她听了如此不安?
有qiáng壮的燕子陪着她,那此刻身边他这只该是最最最qiáng壮的燕子哪去了呢……
她想说,没有一只燕子能qiáng壮到陪她久过他的,她想这么说,但……终究没说出口。
「咱们家画眉三月初五生辰,眼角常有笑纹,嘴角自然微翘,个xing腼眺但不认输,喜欢吃绿豆糕、甜包子,爱喝咸粥,爱逛市集,还有,酒品不好,喝醉会傻笑,紧张会猛吞口水,心急会顿足,我的画眉她―」
「喂,你这是在背书吗?这样说我做什么?!」她红着脸尴尬的推开他。
燕子飞翻身又重新将她抱住,双手不老实,直接覆在她的雪峰上,裹握得密实。
「我的画眉有一对完美的软胸,冬枕夏靠,人间奇享,我的画眉爱背诗,却又常记不起出处,我的画眉!」
「够了,你别再闹我了,再闹,当心我恼羞成怒的对你不客气了!」她捣着他喃喃的口威胁。
他眉眼传笑,拉下她的小手。「画眉好漂亮,连生气的样子都漂亮。」
「你!」她捏了他的胸膛一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是不是外头jiāo了什么朋友,学坏了?」
他笑嘻嘻的,「妳是说我外头有红粉知己,是那红粉知己教坏我的?」
画眉脸色一变。「你真jiāo上红粉知己了?!」
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妳说呢?」
「我说你若敢,试试看!」她难得耍泼。
「我不敢。」他马上当回guī儿子。
「哼!」
他紧抱住她,将头舒服的枕在她的软胸上。「画眉,我问妳,如果,有一天,妳得知自个儿会忘了我,妳会怎么办?」他状似不经心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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