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君,良良不是这个意思,她—」
李豫抬手要郑府尹住嘴,似笑非笑的对郑良良道:「其实小姐所言没错,要帮助百姓确实得要朝廷自己出钱才是,bī迫地方官捐出私财,似乎不太『人道』。好吧,从今以后,地方官捐出多少私财,我个人就捐出多少来响应,这么一来,救助百姓的事,不分朝廷也不分你我,都是大伙共同的责任了。」
瞧这话说得多漂亮,当下撇清了自己为了私名而bī迫臣子的嫌疑,还博得了爱民如子的仁心美名。
众人简直要给这位能言善道的大君鼓掌叫好了。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视察就到此为止。大伙辛苦了,改日我再亲自设宴,款待各位今日的辛劳。」李豫含笑地转身,朝众人颔首致意。
「大君,那丫头是否要……」金质重立即上前低声探问。
他面无表qíng,径自步上面前的轿子,上了轿,再度瞥了一眼郑良良,见她目光也正转向他,两人视线相jiāo,她依旧是那不以为然的表qíng。这丫头真的对他很不满呢……
「你看着办吧。」他低声对金质重说。
敏原大君府邸的大厅上,正坐着一名秀丽千金。
她由白天等到日落,终于见到邀请她来的主人。
「大君,您回来了。」一见到李豫,朴美新立即迎上。
「真抱歉,外出巡视赶不回来,本想留言要妳别等了,但一时忘了。」李豫说话时笑脸迎人,但说出口的话却相当伤人。
「忘了?」她愣了愣。
他睨笑着。「是啊,就是忘了,真是对不住,妳不会见怪吧?」
「我……当然不会怪您的。」脸上却挂着僵笑。
她是令嫔娘娘的亲侄女,父亲是当今议政府的领议政,也是他的未婚妻。
她的xingqíng不差,可以说是好脾气的名家小姐,可惜她的「靠山」野心太大,让李豫很是反感,甚至时而刁难,希望将她气走,无奈—
「那就好。」他掩藏起失望。这女子是真的xingqíng温良,还是太想得到未来世子嫔的身分,才会百般隐忍?
仔细瞧瞧她,确实是一名少见的美人,若撇开她的家世这层令他不满的关系,她优点不少,安静、温娴以及有耐xing,实在是无可挑剔的妻子人选,可无奈的是,他对她始终热qíng不起来。
见他俊眉紧拧,朴美新立刻如惊弓之鸟,低着首不安的问道:「大君可是恼我什么?请您尽管说,我会改。」
敏感。他在心底再加上一项对她的观感。敏感是好事,善于察言观色更是细心的女人该有的条件,但太过小心翼翼则显得烦人了。
「没有,妳就这么对自己没信心,时时担忧我会对妳不满意?」说这话时,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敢当众一言戳破他伪善的人,他嘴角不自觉的噙笑。
那女人很大胆,比起朴新美似乎有趣多了……
「大君是我未来的夫婿,我怎能不小心侍奉,时时刻刻注意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呢?」她诚惶诚恐的说。
李豫轻笑,「我明白了,妳……还真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啊。」他的话像是在赞美人,可这口气听起来却不像这么回事。
朴美新不是笨蛋,应该听得出来,但她秉持一贯的「有听没有懂」的jīng神,没有发出一丝不满之气。
遇到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他还能说什么?真是无趣得紧,不像那姓郑的丫头—
怎么又想起她?他眉头锁得更深了。
「大君这么晚归,可用过膳了吗?我在等大君回来的这段时间,已经帮您备好了一些餐点,您若饿了,可以—」
「不用麻烦了,我在外头用过才回来的。」他简单一句话打发了。
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否请问大君,今日邀我过来,是否有什么事qíng要jiāo代?」是他主动邀请她才过府等人的,结果他不仅晚归,态度也冷淡,他到底要她来这一趟做什么呢?
李豫冷瞧了她一眼。「咏嫔娘娘后日过寿,妳与令嫔娘娘都受邀了吧?」
「受邀了,但是令嫔娘娘似乎不太想去,所以我还没决定是否该前往贺寿。」
咏嫔是陛下新封不久的嫔妃,正得荣宠,也因此,令嫔娘娘受皇上冷落不少,对咏嫔自然有诸多不满,怎么可能前往贺寿,而自己是娘娘的侄女,娘娘不去,她当然也不好逆其意的独自前往。
不过咏嫔过寿,她去不去与大君有什么关系,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去吧,我有一件东西,要请妳帮我带给咏嫔娘娘。」他道。
「是什么东西呢?」大君送礼给后宫,会有尚宫签收转呈,除非物品特殊才会亲自jiāo予本人,但咏嫔是王上的后宫,要见成年且并非亲生的王子,仍有所顾忌,必须得到后宫之首的王妃允许才行,而王妃逝世多年,目前是由待在宫里最久的令嫔娘娘暂代职责的统驭后宫。
他若要送咏嫔什么特殊寿礼,想亲见一面,都得问过令嫔娘娘,他可能不想惹人非议,才希望由她代为转送吧?
「我要请妳代为转送一幅画。」
「画?」
「这是咏嫔娘娘进宫前托我寻得的名画,因为异常珍贵,怕进宫的途中有所损坏,所以才会想请妳亲自帮我送。」
「原来如此,大君与咏嫔娘娘的私jiāo很好吗?」她细问道。
李豫扬笑解释,「咏嫔娘娘的父亲是左议政赵永成,妳爹的死敌,小时候我常在赵家走动,与赵家上下都熟,尤其与小我三岁的咏嫔娘娘常玩在一起,在她成为父王的后宫以前,我与她称得上是朋友。」
「朋友?」大君xingqíng多疑,常与人保持距离,这样的人会有朋友?朴美新暗讶着。她不禁想起先前曾有一个传闻,咏嫔在进宫前,曾有个中意的对象,那对象该不会就是……
她脸色微微泛白,忍不住瞧向面前的男子,心不由得跳了一下。那咏嫔已是王上的女人,难道他还没死心?
「其实这画你可以托赵大人家的女眷送去,咏嫔娘娘寿辰,他们应该也受邀了才是。」她推却着不想亲自帮他送这东西。
「妳应该也知道咏嫔娘娘在宫中的状况,她的娘家人是进不了宫的。」他冷笑的暗示。
她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咏嫔初入宫没多久,虽受王上喜爱,但令嫔娘娘掌握宫中事务已久,她严格限制嫔妃不得与娘家人见面,以免传出后宫图利外戚的闲言,造成王上的困扰,所以这回咏嫔寿辰喜筵,应该也没娘家人的份吧!
「我知道令嫔娘娘若不去,让妳独自前往,对妳来说会很为难,但我希望妳能帮我这个忙,就以我的—未婚妻子的身分前去吧。」他轻声道。
朴美新霎时喜上眉梢。她以为大君并不满意她,要不是王上指婚,他根本不会瞧上她的,没想到今日他竟亲口认定了她的身分,这怎能不教她欣喜若狂呢
「好,画我帮你送。」这时不管他要她帮着做什么,她都不可能说不的。
李豫露出欣慰的一笑。「真是个好丫头,谢谢妳了。」
今日郑府尹家里贺客满门,郑府嫁女儿,对方是义禁府的判事宋民演的独子宋道学。
按朝鲜礼规,婚仪是在新娘家里举行,宋民演带着儿子前来迎亲,模样是无比的欣喜。
宋家为官宦世家,代代受到朝廷的重用,可惜到了宋民演这一代,却生出了宋道学这个痴儿,行为能力约只有四、五岁,原以为儿子这辈子是娶不到象样的女人继承香火了,哪知他却忽然得到大君送来的大礼,安排了一桩极美的姻缘,对方可是贵族之女。
虽说宋民演的官阶比郑府尹高得多,但自己的痴儿能娶到正常的官家小姐,已教他非常的惊喜。
为了不屈rǔ对方,他刻意将婚仪办得盛大隆重,也邀请不少人观礼,这当中自然不能少了大媒人—敏原大君了。
李豫端坐堂中,瞧着痴呆嘻笑的新郎,跪着将一对活蹦乱跳的野雁jiāo给了满面怨气的郑府尹。
这新郎送雁的仪式叫「奠雁礼」,野雁象征比翼双飞、恩爱百年,是朝鲜大婚必行的仪式之一。
瞧着这婚仪如愿进行,李豫不禁瞥了身侧的金质重一眼。这小子安排得倒好,不仅收服了宋民演这老头为自己人,也替他教训了那丫头。
金质重是越来越懂得察言观色、体察上意了,而这点好处,也不好,太清楚他想法的人,总是让人忌讳……
「奠雁礼」结束后,以白底花纹的长布遮面、两边脸颊和眉心都贴上红纸胭脂的新娘,终于由内堂走出,开始进行「jiāo拜礼」。
依照习俗,新娘在婚礼仪式中不能露出脸来,以防在这喜庆的日子受到煞气侵袭,但李豫就像是能透过她面上的长布感受到她熊熊的怒火,这把火充斥着yù朝他飞烧而来的气势。
他冷笑着。不管他是用何种手段bī她出嫁的,她再不满也得嫁,再说,在众人眼里,这可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呢!
当新娘才站定,忽然—
「爹,我尿急!」只见新郎官竟拉下裤子要当众撒尿,众人瞧得傻眼。
「你忍着,待会爹再带你上茅厕。」宋民演赶紧上前拉住儿子的裤头,一张老脸都红了。
「我不要,我尿急,忍不住了!」宋道学立即跺脚哭闹。
这下连宋民演都汗流浃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大人还是先带他去茅厕吧,反正我不嫁了。」郑良良蓦地扯下脸上的长布宣布。
不嫁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宋民演的惊愕反应自不在话下,不过此时众人好奇的却是「媒人」的反应。
这丫头胆大包天,竟敢在这场合当着大君的面说不嫁?这岂不是让身为媒人的他没面子到极点
「为什么不嫁,妳对新郎不满意?」李豫面无表qíng的问。
郑良良目光挑衅的瞪向他。「不是对新郎不满意,而是小女对你,敏原大君不满。」
众人闻言纷纷倒抽一口气。这人可是未来的世子大人,她竟敢对他如此的大不敬
连李豫自己都微愣了一下,然后撇唇一笑。「妳对我有什么不满呢?」
「你七日前要人来说亲,两日后即bī嫁,我若不从,要我爹提前退职,你这所作所为跟无赖恶霸有什么两样?」
「大胆!竟敢怒骂大君,妳—」金质重出声大喝。
「无妨。」李豫朝他挥手,转而望向郑良良。「我见郑大人年迈还要为国事cao劳,想说嫁了女儿后让他减些政务负担,多些时间含饴弄孙,不料却遭妳误解,既然妳不想嫁,只要宋大人同意,我这媒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他一副好意受到曲解,满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郑良良见了直想撕了他的假面具。这家伙实在太yīn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