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_亦舒【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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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不怒反笑,真没想到历史会得重现,胡世真重复十年前的错误,看qíng形他不是不肯履行婚约,只是偏偏不愿成全季娟子,这样的人,要来做什么?丹青心死了,一片宁静,表qíng动作也都祥和起来。

    怪不得娟子阿姨没有一丝激动,她的感觉想必类同。

    “丹青,我很想到巴黎定居一段时间。”

    “你不必征求我的同意。”

    “丹青,我们是朋友。”

    丹青摇摇头,“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顾自由低下头,“我在这里,已经一无所有,胡世真给我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丹青斥责她,“你所看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可利用的机会。”

    她抬起头,“他们的感qíng早已变质,不是我,也会是其他的人。”

    “走,你走。”丹青平静地说。

    顾自由还想得到谅解,“丹青,你一直对我很好——”

    “请你即刻离开我家,祝你一帆风顺,再见珍重。”

    顾自由知道无法挽回,便低着头出去。

    丹青关上门。

    胡世真故技重施,再次带走另外一个女子。

    顾自由所说,都是真的。

    丹青记得胡世真初次看到她,何尝不是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如果阮丹青愿意,也可以成功地扮演顾自由那个角色。

    娟子阿姨如果要为这样的一个人所伤,真是自寻烦恼。

    丹青没有睡着。

    章先生送她母亲回来,在门口说的话,她也全部听到。

    他说:“一点钟了,小丹不会放过我。”

    葛晓佳笑,“今天玩得很高兴。”

    “别忘记下星期六。”

    小丹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仍然不相信章先生是真的,也许母亲找一位熟人扮演这个角色,好让女儿放心。

    十五岁之前,丹青的错觉是年纪愈大,烦恼愈少,不是说四十而不惑吗,才怪。真相是,成年人的烦忧浸到他们眼珠,没有一样解决得了。

    第二天,阮志东的jīng神倒是比女儿好。

    “我已经替你母亲找到新工作。”

    “呵,那多好。”

    “薪水也有百分之二十增长。”

    丹青动容,“那太理想。”

    “我替你俩订了飞机票,你们先到小叔家去住一阵子,她才回来上班。”丹青忙不迭的点着头。

    过一会儿她问:“周南南小姐怎么样了?”

    “怎么样?”阮志东看着远方,伥惆地答:“没有怎么样。”

    “你们仍然见面?”

    “不见了。她同一个洋人大班走。”

    “哦。”丹青忍不住欣喜。

    “人家的薪水,比总督高出若gān倍,很配得起她。”

    “那多好。”丹青笑说。

    “是的,”阮志东没奈何,“的确很好。”

    父女顺利地递入所有文件,取到学生签证。

    阮志东说:“这次你小叔小婶功不可没,要牢牢记住。”

    “这样吧,我努力考个乙等,算是报答他们。”

    “甲等不行吗?”

    “牺牲一切,拿全身jīng力来孤注一掷,值得吗?我一向不做这样的事,成功也没有潇洒可言,失败更会导致jīng神崩溃。”

    “丹青,你也太会养生了,难保你不活到一百二十岁。”

    父女选了法国餐馆午饭。

    丹青问:“父亲,娟子阿姨的朋友胡世真,他在巴黎gān什么?”

    “你不知道?”

    丹青摇摇头,“可是无业游民?”

    “小丹你太孤陋寡闻了,胡世真是著名画家,他们说在巴黎,华裔艺术家,继赵无极之后,也只得胡某人罢了。”

    “呵。”

    阮志东说下去:“他们做艺术成功的人,举手投足有股邪气,俗称魅力,你娟子阿姨就是吃那一套。”

    “父亲说得恁地粗俗。”丹青投过去白眼。

    “不是吗,我有说错吗,以娟子之貌之才,到五十岁也不愁没对象,你看她,偏偏喜欢胡世真。”

    丹青犹疑一下问:“父亲,昵看胡世真是真风流还是下流?”

    “我看?我越看越妒忌,没有道理,这些年来,女xing碰到他个个服服贴贴。”“父亲,我们在说正经的。”

    阮志东这才说:“胡世真是个怎么样的人,从来没有瞒过季娟子,她太清楚了,饶是这样,还是要他,不可理喻。”

    丹青说:“这么讲,他没有骗她?”

    阮志东讪笑,“小丹,骗一个人,要费好大的劲,不在乎她,又如何肯骗她,所以,将来有人苦苦蒙骗你,千万不要拆穿他。”

    丹青困惑,“父亲,这可算是哪一门的家庭教育呢。”

    “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你娟子阿姨都有心理准备。”

    “也许,你们都高估了她。”

    “丹青,你这次去,寄人篱下,要自己识相,电话不要乱打,别占用卫生间,早睡早起,见人要带笑称呼。”

    丹青说:“我会尽快照宿舍搬。”

    “跟着小叔,吃得好一点。”

    “我会见一步走一步。”

    “小丹,你不怪父亲吧?”

    怎么怪,丹青想,他们统共没有长大,无qíng的岁月已经催bī他们躯体进入中年阶段,他们的灵魂不甘心不服帖挣扎颤抖……痛苦莫名。

    “能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满意。”

    “谢谢你了解。”

    “父亲,你同母亲——”

    阮志东很明白女儿要说什么,“暂时没有可能,”他搔搔头皮,“也许十年八年后,会有转机。”

    丹青气馁。

    阮志东笑,“你以为十年八年是一段很长的日子,非也非也。”

    丹青抬起头来,“复合相当渺茫,是不是,老实说。”

    “小丹,一到彼邦,你就没有空来理会大人的事了。我还要替你兑换加币,走吧。”

    丹青很满意,父亲好象比从前懂事,jiāo流没有困难。

    还有,他帮母亲站起来,至少两个人化敌为友,有商有量。

    要开始收拾衣物了。

    宋文沛说过,现有的衣服一点用也没有,不必麻烦,全部留下,到了那边,才重新添置。

    但丹青总想替父母省一点。

    她2问宋文沛带什么比较好。

    牛仔裤是答案。

    “长裤毛衣衬衫各两件,外加大衣围巾手套,记住,你去读书,不是去表演时装。”

    沛沛神气活现,以老大姐的口吻,过来人的姿态训话。

    奇怪,已经完全忘记早一个星期还在哭哭啼啼闹闹。

    这就是人类籍以生存最大的本领:善忘。

    “你打算从新踏上征途?”

    沛沛吁出一口气,“父母对我的期望,自己的前途,不去读这四年行吗。”丹青说:“你有没有发觉我们其实没有什么选择权。”

    沛沛笑一笑,“有,头发留长抑或剪短,恐怕可以选择。”

    她也看得通透彻底。

    丹青不由得紧紧握住沛沛的手。

    “小丹,我们将来一定要见面,而且还要把丈夫也带出来。”

    丹青看她一眼,有qiáng烈的第六感,宋文沛会同张海明成为一对。

    有什么稀奇,在英国,天气这么坏,又缺乏娱乐,只得心无旁鹜努力培养感qíng,一切客观条件都注定他们会在一起。

    沛沛问:“丹青,你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

    “真的,多年同学,知道你一向没有幻想。”

    “因为我不想结婚。”

    “听这是什么论调。”

    “靠自己最好。”

    “丹青,很寂寞的,一个人怎么跳探戈,旅途中谁同你拍照片,有个伴侣,你累了他背你,他累了你背他,说说话,解解闷,日子容易过。”

    丹青只是微笑。

    沛沛的口气有点象她的母亲,毫无疑问,是遗传,上一代连生活经验都传授给下一代,宋氏家庭一向和睦,是以沛沛看好婚姻。

    过了一会儿,小丹才答:“家母一直是个好妻子,有事业,收入不菲,勇敢地拿出来共产,没有私蓄,下班也愿意做家务,我与父亲,过这酒店式享受生涯:永远用gān净毛巾,从来没有处理过卫生纸,一起现成,十八年后,家父要求分手。”“你不会有同样命运。”

    “但我觉得整件事太过làng费。作家花三年写一本书,导演花三年拍一部戏,爱才若命的社会会佩服到五体投地,但结婚后三年离婚,请问你得到什么?”沛沛讶异,过半晌才说:“丹青,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丹青讪笑,“别理我,我发谬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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