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伦呢?怎么不见他在朝上?」下朝后,哲勒沐一面快速往延chūn阁的方向走,一面问向跟在身侧的库开。
「王爷说是打听到一位专治眼疾的名医,他前去请人了。」库开回道。
「额伦他……」哲勒沐稍慢了脚步,蹙起眉。他对璧玺的心还是没变,这小子竟是与自己一样的痴qíng。他要不是自己疼爱有加的胞弟,自己恐怕已经对他……
哲勒沐纵然心中有着不快,但此刻也只有喟叹了。女人只有一个,而她选择了他,他也容不下额伦介入。这小子自是清楚明白,但qíng关难过,唯有任额伦自己想办法解脱了。
「汗帝,延chūn阁到了。」库开见他似乎陷入沉思,出声提醒。
他这才回神,瞥见延chūn阁已在眼前,冉璧玺竟站在二十步外的门前,眉宇挫败,但仍非常努力的眺望着。
他胸口一紧,恐惧袭来,生怕现在的她已经再也瞧不见他了。
这么一想,让他惊恐得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汗帝?」库开见他面色煞白,没再移动脚步,提醒似的唤了唤他。
哲勒沐什么话也没说,朝库开摆了手,要他无声退去。
库开瞧瞧前方努力睁着眼的女人,再瞧身边主子痛苦压抑的神qíng,抿下嘴角,心酸无奈的悄声离开。库开走后,哲勒沐独自静静望了她好一会,等她渐渐露出心神不宁的神色,他这才举步往前走,故意将音量提高的道:「朕下朝了,皇后等很久了吗?」听见他的声音,她脸色转变,绽出笑容来。「你回来了!」
「嗯,外头风大,别站在这chuī风了。」他快步走向她,却刻意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见她能准确的迎向他,并且抱住他,他吃紧的胸口这才松缓开来。
他努力匀着气息,不想泄露自己的激动。
太好了,她还能够看得见他,尽管不真切,她还能看见!
她还没失明,还没!
「朕上朝时,你都做了些什么?」他搂着她的腰,揽着她进屋,轻声问起。
「睡觉啊,我睡了一上午,这会jīng神十足了。」她仰头望着面孔模糊的他,笑着说。
「是吗?那下午别午睡了,睡太多晚上可要睡不着了。」晓得她眼力差,什么事也做不了,又不愿劳烦别人亦步亦趋的服侍,只能坐卧着独自发呆,光想象这样过日子的她,他就心痛得无法自抑。
「没关系的,睡不着正好陪你通宵看折子,这样你才不寂寞。」她虽然笑如桃花,但他轻易就能瞧出,这笑容摇曳却……不生姿。哲勒沐僵直的将嘴角努力咧开。
「璧玺……」他忽然捧起她的脸,深邃的眼眸显露的qíng感温柔至极,动qíng的吻住她。
她这羁绊住他一生qíngyù的唇,多么的让他眷恋,他吻得痴迷深qíng且……心痛……
感受到他的悲苦,冉璧玺默默地流下心疼的泪水,眼前这看似坚qiáng无敌的帝王,此刻不是一个杀戮半生,建立自己傲世江山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深爱她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丈夫。
她毫无保留的回吻着他,安抚着他、轻哄着他,抚平他惊慌的心,哄慰他激动的qíng绪。
良久,他终于结束了这教人心弦抽紧的吻,视线胶凝在她盈盈含笑的娇颜上。
「你美得天地都动容。」他忘qíng的再将她箝拥入怀。
她躺在他怀里,心口揪拧的笑着,「我的人再美也只想让你一人瞧,便已觉得足够。」
他双臂缩紧,将她牢牢抱住。「朕终于拥有你了,彻底的!」
她扬睫巧笑道:「你早就是彻彻底底的拥有我了。」他喉头一紧,心中顿时波涛汹涌,他将脸庞埋进她的颈窝。「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终于忍不住的呐喊了,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她?难道是在惩罚他过去的残bào无道?
不,若有任何的报应都冲着他来,他才是罪魁祸首,这小女人如此脆弱,伤她,比伤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兴许,上天就是知道这点,才对他处以如此「极刑」……
一道暖源照she在脸上,哲勒沐倏然清醒过来,转头瞧见外头天色全白,阳光都透窗而入了。
他快速的坐起,扭身见身旁的人儿双睫还阖闭着,昨晚他看折子看得晚,她也陪得晚,这才会睡过头。
他帮她细心掖好被褥,步下chuáng,见屋外赤力正踞脚向里张望,似乎急着等他传唤。这时候早朝该开始了,文武百官正在枯等他上朝。他打算召赤力进来伺候更衣,赶赴早朝,手才要抬起―
「哲勒沐。」chuáng上的人儿发出了轻唤。
「朕在这里。」他赶紧应声。
「天还黑着,你不在chuáng上,要上哪去?」冉璧玺摸着chuáng旁无人,撑着臂膀半起身问。
他心头狂震,心脏彷佛教人掐握住了,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终于……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他僵立原地,整个人无法言语。
「哲勒沐……你还在吗?」听不见他的回应,她有些急了。
他张了几次口,始终没能顺利发出声音,最后他紧握拳头往胸口一捶,用力震动咽喉,这才能gān涸的发出声音道:「朕……小解去了,这就要回chuáng上来了。」
总算听见他的声音,她点了点头,脸上表qíng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什么时辰了,离你早朝还有多久?」她又问。
「不知道,天还全黑着,不过朕吩咐过赤力,时间到他会来唤醒朕的。」此时赤力已见到他醒了,迫不及待的要跨进屋里,他迅速的挥手将赤力屏退,赤力心知有异,立即缩回脚,抹着泪悄然的退出。
哲勒沐回到chuáng上,再度抱着她躺下。「时间尚早,再陪朕睡一会吧!」他喉咙gān哑的说。
「嗯,就再睡一会吧。」冉璧玺阖上眼,又睡了。
此时阳光洒在她身上,晕染上一层美丽的光晕,闪耀动人得令人舍不得眨眼,
她的人是如此的晶透如玉,可是……一双眼却是从此刻开始,黯淡无光……他心痛难当,宛如教万箭穿心而过。
他要如何告诉她,天已大亮了?他要如何让她知道,从此她得长伴黑夜?他要如何启得了口……
午膳时刻,赤力再度安静的出现,他仍摇首,赤力又静默的退下。
「天还没亮吗?怎么觉得睡好久了。」冉璧玺伸着懒腰问。
「可能是你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容易醒,朕……还好困,你……再陪朕多躺一会吧。」
「喔……」她轻转着眼珠子,在眨了眨后,原本平稳的心跳渐渐不一样了。
「哲勒沐……外头……的天色,真的连一点光都没有吗?」
「外头……乌云密布,连星光都没有,怕是不久要落大雨了。」
「是吗?」
「嗯……好困……睡吧。」
「黑暗中」,她屏住气息的将脸颊缓缓枕上他的胸口,那里竟如擂鼓般的激烈狂跳,她一僵,惊悸的捣紧自己的嘴。
良久后,她伸出缩握了不知几回的手,摸索上他的脸庞,她指腹湿了,她沾到的是泪,他的泪,他肝肠寸断的泪!
「璧玺!」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了的抱着她痛哭失声。
一道热泪瞬间滑落她的脸,她窝进他的怀里,紧抓着他的衣襟,咬着牙,酸泪直流,她看不见了,完全看不见了!
她的眼底只剩一片黑,一片永久的黑。
她再也看不见这男人的笑,这男人的怒,这男人为她心痛嘶吼的任何表qíng!
她哭得心肺剧痛,而他,何尝不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一名大夫带着六名助手,压低着头,鱼贯的走进延chūn阁里。
「皇兄,这名汉人是个神医,他的医术据说已到了妙手回chūn的地步,咱们就姑且一试吧。」额轮对着哲勒沐道。
这人是他费心找来的,希望真能挽救冉璧玺的眼睛。
哲勒沐朝赤力点了头,金鸾纱帐被拉开了。
里头坐着一名风华绝代的女人,她身着锦缎白袍,玉貌绛唇,嫩肤赛雪,宛若天仙降世。
这名年约六旬的大夫瞧了,也不禁惊艳,他身后的几个助手亦都瞧得痴傻,暗讶此等绝色,世间少有。
只可惜……此刻她双目迷茫涣散,无神失焦,少了不少丰采,倘若这双眼灵活转动,那该能增添多少明媚动人之色?!
「去吧!」哲勒沐道。
为首的大夫忙上前去。「小的要为娘娘诊脉,请恕小的无礼了。」他说完握起她的皓腕开始诊视,连眼睛四周也看得仔细,六名的助手在一旁观察讨论。
「可有得治?」哲勒沐在他们检视完毕后,沉声问道。
「这……」
「如何?」哲勒沐口气无比严厉。
「汗帝,别吓到人了。」冉璧玺宛若莺啼的嗓音,轻婉的化解他的戾气。
「好。」他立即语音放轻的响应。
这态度转变快到让大夫大感意外,金栈国以飘悍着称的汗帝,竟能对此女如此百依百顺,这外头相传汗帝痴迷汉女皇后已成癫,此女若死,他还能不真正癫狂到底吗?
「启禀汗帝,皇后娘娘有救。」
「你说什么?」哲勒沐一改不耐,惊喜曜起。
「小的认为皇后的双眼只是血气瘀积,只要扎针让瘀血散去,几次后,便能重见光明。」
哲勒沐大喜。额伦也是欣喜异常,「大夫说的可是真的?!」
「小的从不妄言病qíng。」
「璧玺,你听见了吗?你能再看得见了!」哲勒沐上前抱住也是一脸惊喜的她。
她高兴的猛点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大夫,那就请尽快医治娘娘吧!」额伦催促大夫道。
「是……不过在医治皇后娘娘前,小的有个要求,小的扎针时除了身旁的几名助手以外,不得有外人在。」
「放肆!」哲勒沐马上怒声喝斥,就连冉璧玺对大夫的这个要求也倍感讶异。
「没错,皇后身分非比寻常,怎能在无人看护下任你扎针?!」额伦亦瞋目变脸。
「小的行医多年,这是规矩,若汗帝不愿配合,恕小的无能为力为皇后娘娘医治眼睛。」
「大胆!」哲勒沐目光含霜,冷峻沉怒。那大夫在受惊退缩后,忽然又挺出胸膛,鼓起勇气站直身。哲勒沐眯起深瞳,更加仔细打量起这瞧起来不起眼的六旬老者。「你当真有把握治愈皇后的眼睛?」
「小的有把握。」他又往后瞄一眼后说。
哲勒沐脸一绷,下定决心的道:「好,朕信你,可以屏退左右,可朕要留下,你若不肯,我杀光你所有助手,就留你一人拘在此地,直到你同意扎针为止。」他酝酿着风bào的双眸直视着大夫。
不管在任何qíng况下,他是不可能放这女人独自面对陌生人,若无他陪伴,别人休想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