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谁敢扰朕清梦!赤力!」在赤力大胆捏痛他的手臂后,他倏然睁眼了。见他醒过来,赤力像被脱去一层皮般,乏力的软坐在地。瞧着他惊险的模样,哲勒沐面色一整,「朕又……」
「是……」他忧心仲仲的瞧向主子的眉心,那里又冒出一片殷红血渍来,他匆忙取来方巾让主子擦拭。
主子自幼时每隔一阵子,于睡眠中双眉间就会凭空冒出鲜血来,说凭空是因为抹去血迹后,他额上光滑如昔,完全找不出一丝伤口。
这qíng景实在太令人惊奇,所以只要发觉主子眉心又冒血,他会立刻支开旁人,不让他人撞见主子诡异惊人的模样,就怕传出金栈汗帝被妖魔附身的流言。
哲勒沐取过方巾,用力的抹去额上的血渍,见方巾上血红斑斑,心下发紧,不禁想起自己好似有一阵子没有莫名冒血了,怎么这时突然又出现这异相?
且每当出血一次,他就会倍感疲累,好像身上的血都流尽了。他丢开巾子,倒头想再睡,他必须补充元气。
「主子,您还要再歇吗?」赤力急忙上前询问。
「怎么,有事?」他阖目回应。
「库开大人还候在门外等您召见。」赤力谨慎的提醒。
他这才想起入睡前要库开做的事。「人呢?」
「库开大人就在门外―」
「我问的不是他!」他不耐烦的瞪了眼。
赤力立即了然的猛点头。「汗帝问的可是璧玺姑娘?她也已与库开大人一起在门外候着了。」
「璧玺?这是她的名字?」哲勒沐浓眉轻挑。
「是的,姑娘姓冉,冉璧玺。」原来汗帝还不晓得那姑娘的名字。
「嗯,让她进来吧,你与库开都退去。」他吩咐道。
「是。」赤力应声离去。
璧玺,冉璧玺……名字倒是挺贵重的!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来。
不一会,冉璧玺独自走进御寝,头垂得极低,他看不见她的脸蛋。
瞧她已换了一身新衣,是款式简单的素色袍子,看得出来这袍子里的身段十分婀娜,他微笑。原来她有一副好身材!
「将头抬起。」他竟很期待她梳洗打扮过后的脸。
可过了许久,她头始终未抬起,他这才发现她身子是抖的。他拧起眉,「你怕什么?」
「我……」她头垂得更低了。
「靠近些。」他口气中多了不耐。要她靠近她反退好几步,他拉下了脸。「这是做什么?」
哲勒沐这一喝,她更如惊弓之鸟,双腿跪地,抖得更凶。
「知道朕的身分后,你连说话都不敢了?」他哼声道,似乎对她退缩的态度感到很不悦。
「您是汗帝,我不敢造次。」她终于吐出话语了,不过脑袋却只是向着门口,似乎有随时夺门而出的打算。
「若朕赐你无罪,你敢不敢看朕一眼?」
「这个……」
「还是不敢?」
「朕要你过来!」哲勒沐目光倏冷,表qíng逐渐转为讥诮。
冉璧玺摇着头,双腿彷佛教人灌上了铅,好不容易qiáng迫自己起身,往前移了一步,结果腿一软竟扑坐在地上,模样僵硬而滑稽。哲勒沐耐xing用尽,原先想见她的期待dàng然无存,顿感气闷。只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畏缩得不起眼的女人罢了,让人见了实在厌烦。「你退下吧!」他厌恶的挥退她。
他话语一落,冉璧玺连行礼告退也没有就冲了出去。
哲勒沐登时感到可笑至极。果真是个愚蠢的笨女人!
他大概从此不会再想起这女人了。
金栈大都。
「达利还是不肯归附于朕吗?」哲勒沐身着绣有团龙的纯白龙袍走在前头,两侧有人为他撑着金huáng费罗伞,而身后还有约数十人随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面前行,一面问向落后自己一步的库开。
「他还是顽qiáng的撑着,还放话说,要他位于您之下,他qíng愿死!」库开回话。
「哼,要死还不容易,朕要不是念在他死去的父汗对我有恩的份上,才忍着不与他兵戎相见,否则哪还容他嚣张放话?!」哲勒沐怒颜立起。「那达利汗守着先汗封予的半块蒙古糙原,便以为那就是天下,犹不知糙原外头的qíng势已变,才会说出这种话的。」赶紧安抚他的怒气说。
这顽固的达利汗,不肯屈服金栈,凭着半块蒙古糙原也敢与有着大片中原江山的汗帝为敌,无疑是自掘坟墓,汗帝早晚要对付他的。
哲勒沐似乎仍余怒未消,原本走在御花园的石道上,转而跨进御林,往靶场而去,身后数步之遥的赤力马上揣测主子是想去she靶发泄怒气,立即吩咐要人先行去准备。
一行人即将来到靶场前,哲勒沐的脚步忽然顿下,他身后的一票人也跟着紧急止步。
「汗!」赤力随即上前询问主子是否有旨意要下,但才开口就见主子大手一挥,赶紧闭上嘴。
他转头想问库开是怎么回事,冀望他给点暗示,哪知库开的视线竟也胶着在前方,他好奇的也瞧了去!
咦?那不是汗帝之弟,额伦亲王吗?他这是在做什么……跟个小宫女在说笑?
「王爷,您这样是不行的,手伤了就该包扎,否则伤口发炎了,您下回还怎么拿弓?」小宫女由衣襟内抽出一条绢子,抓过他带伤的手,轻巧的包裹住。
「记住了,回去要人上点药……我知道您又要说,金栈天下是蒙古勇士在马背上打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但蒙古男人也是人,也是ròu做的,真的伤到筋骨还是会死的。」
这名小宫女竟敢数落一个亲王?
再瞧额伦亲王的模样,一脸含笑竟无不悦,他可也是金栈出了名的勇士,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同他啰唆,而他如今居然乖乖听一个宫女的教训?
奇了,那宫女是谁?赤力只见到她的侧脸,一时也没想起她是谁。
「王爷,上回谢谢您搭救了,这是我的谢礼,您收着吧!」她捧出个小香包给他。
「这做什么用?」额伦笑问,伸手去接。
「您可系在腰间,我塞了檀香在里头,闻了让人心旷神怡。」
「喔?」他瞧着镶着玉珠子的棕色香包,脸上笑容扩大。
「来,我帮您系上吧!」她取回香包,拉开金色系线要绑在他腰带上,不意一个滑手,香包落地了,地是泥地,一落地准会脏,两人都急忙要捡,蹲下的同时,头撞到一块,她个子小、身体轻,当下小手在空中划了两圈后扑通坐倒在地。他懊恼不已,连忙伸出手要扶她站起来。「额伦!」哲勒沐蓦然出声。
额伦表qíng倏变,缩回要扶她的手,立即旋身先朝他行礼。「皇兄。」
库开也对亲王行了礼,他微微颔首的接受。
哲勒沐淡笑的瞧了他裹了绢子的手掌。「she靶时伤到手了?」关心的垂问。
「是,不过不碍事的。」额伦笑说。
「是吗?朕以为你伤得很重,才让宫女这么关心你。」哲勒沐说这话时,瞥向还坐在地上低着头的人儿,那目光中带着审视。
额伦见他瞧宫女的表qíng不寻常,不着痕迹的向前站了一步,挡去了他瞧人的目光。
哲勒沐眸光轻移,瞥向地上的香包,亲自低身捡了起来,上头沾上了些湿泥,不过还是能见到fèng制者出色的镶珠手艺。
「大哥,这是!」额伦急于要取回。
侧身一步,哲勒沐没还给他。「抬起头来,告诉朕,这是你做的吗?」他反而直接问向还呆呆坐在地上的那名宫女。
「嗯……这……香包是我……奴婢做的。」汗帝问话,她不得不抬头回话,这一动作竟让哲勒沐身后的所有人全发出了惊呼声。
好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众人大为赞叹。
眼前女子巴掌大的脸蛋,杏眼桃腮、眉眼如画、肤色雪白,清丽得不可方物,此等美人百年也难得一见,难怪众人惊艳。
哲勒沐厉眸细眯起来,「你为何送这给额伦?」他神qíngyīn晴不定的再问。
「这……」冉璧玺一阵心慌。他可认出她来了?可若认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表示?那是没认出她是谁了?
「这香包是谢礼,谢我那日在她失足落水时及时救她上岸。」额伦见她面容发白,身子惊慌轻颤,赶忙将她由地上扶起,且让她站在自己身后,这护卫的姿态异常明显,她也感激的朝他怯怯地笑着。
哲勒沐瞧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眸色瞬然变了又变,最后对着额伦绽出轻快的笑容。「额伦,那这香包你得收好,这可是她的一番心意。」接着没再看那宫女一眼的将香包还给了他。
额伦接过后像生怕再掉了似的,紧紧的握在手中。「大哥这是要来she靶?」一开始瞧大哥神色不定,以为他不悦自己和宫人太过亲近,尤其这宫女又是个汉人,没了上对下、贵与贱的规矩,他怕大哥会迁怒于她,正想着该如何应付,才能让她不受罚,但见大哥并不刁难,他忍不住松口气后才闲问。
「本来是,可这会觉得身子乏了,不打算去了。」哲勒沐微微一笑的说完,随即转过身,吩咐道:「赤力,回大明殿去吧!」
赤力立即应声的摆驾回宫,额伦马上躬身相送。
临去前,哲勒沐轻扫他身后的冉璧玺一眼,眼里竟有着一闪而逝的恼意。
她瞧见了,立时起了一阵哆嗦,待他走开,这股颤意还是没能控制住。
走出御林后,哲勒沐脚步加快,俊脸也沉下来,胸腔内酝酿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说,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怎么会在朕的宫里?」
这时在身后追着他走的赤力与库开,两人互望一眼,脸色微变。
方才在王爷面前一派平静,甚至什么也没多问,怎么一转身便风云变色了?
赤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时也想起那宫女的身分了,但见主子如此动怒,他不敢多言,还是请库开自己解释。
库开叹了一声,硬着头皮跪下。「汗帝,那女子是您的救命恩人,您jiāo代过要安置她的。」
「所以你就将她带进宫里了?」
「是,我以为您会想再见到她的。」这女子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日要不是因为她的关系,自己护主不力的事回宫后早教汗帝问罪了,基于这点私心,再加上汗帝当时负伤还拚死赶去救人,他以为这女子应该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也才会自作主张的将她带进宫。
「那让她进宫之事,事后为何没对朕说过?」哲勒沐怒而再诘问。
「自从贵州行馆后,您始终没再问起过她,至今半年了,您不问臣也不好主动再提起,所以将她jiāo给赤力公公,请他安排她的去处。」库开无奈的解释。
哲勒沐脸庞紧绷。回宫至今他确实不曾想起过她,没料到今日会与她偶遇,而且,还见到她对额伦巧笑倩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