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以为他是普通人。
“连我都以为方祖斐等不到电话便会同别人约会而一切约会都大同小异。”
祖斐说:“有分别的。”
“谢谢你。”
祖斐微笑,“不客气。”
车子停下来。
一阵微风,把一株大树上细花香糯的花瓣chuī落,沾满祖斐一襟。
她神往地抬起头,“这里环境,是照你们那边模拟的吧?”
“百分百忠实的翻版。”
“那里真的这么好?”
“一模一样,也有人不喜欢,觉得太过静局。”
“我喜欢。”
“听你这样说很高兴。”
单为这水晶般清晰的空气也许已经值得。
“来,我给你看资料。”
怀刚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迎面碰见两位同事。他们看到祖斐,脸上微微变色,但仍然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祖斐心中暗暗佩服,他们知道她是外人,却依然尊重她,真是难得。
程教授迎出来。
他感慨地说:“祖斐,你终于知道了。”
祖斐微笑,“到最后还是明白了。”
“不怪我吧?”
“教授,你太客气。”
“我们坐下来谈。”
祖斐也承认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非得详细讨论不可。
“怀刚,借用你的地方。”
祖斐一向喜欢怀刚的书房,宾至如归,挑张舒服的凳子坐下,伸伸脚,笑吟吟。
程作则讶异,“祖斐,你确实已经知道真相?”
“知道。”祖斐答。
“不怕?”
“我只怕粗鄙无礼的人。”
程作则翘起拇指,“好女孩。”
怀刚笑,“让我们开始。”
程教授坐下来,郑重地说:“祖斐,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祖斐点点头。
“我们的家,相当遥远。”
祖斐欠一欠身,当然。
“你看到的这一切,只是为着适应此处的生活而设。”
祖斐侧耳聆听。
“前往最近的太空站,需要一百多小时飞行时间,你准备去到那么远吗?”
“怀刚说,我可能永远回不来。”
“他说的是,再过一年,我们此地的实验室也会撤销,太空站搬走,拔队回家,你将成为我们一分子,视异乡为故乡,方祖斐,你愿意吗?”
白色墙壁上出现画面。
“我们的家。”
同家庭电影没有什么不同,祖斐看到深邃碧蓝的湖泊,蓝天白云,美丽的糙原,树上结着累累花果,端的风景如画,房屋整齐,气氛祥和。
“太像我们的家了。”祖斐叹道。
“的确非常接近。”程作则笑。
“所以我们才前来探访。”
祖斐黯然,她知道有些女孩子,爱上中学同班同学,偏偏他又是邻居,形影不离,一辈子毋须分开。
方祖斐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程教授说:“我已经着手替你申请入籍,初步确定你够资格。”
祖斐眼色略带彷徨。
程教授轻声说:“以前曾有三位年轻人,两女一男,同我们工作人员发生深切感qíng。”
“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自动弃权。”
“为什么?”
“有一位不舍得父母弟兄姐妹。”
“我没有亲人。”
“另一位不愿意接受体内器官移植手术。”
“啊,这不是问题。”
“最后一位,后来觉得我们生活沉闷,他不会习惯。”
祖斐苦笑。
“而总部也认为他们不够资格,于是双方协议和平分手。”程作则停一停,“但心灵创伤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祖斐恻然。
“我们似感染了你们的冲动的感qíng。”
祖斐看怀刚一眼。
“怀刚是我手底下优秀成员,还不是照样被你俘虏。”
祖斐笑了。
“你要爱护他啊!”
祖斐觉得他的口吻同沈培差不多。
“我明白。”
“祖斐,申请批下来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记住,你一生将因此改变,不能后悔。”
他站起来,靳怀刚送他出去。
祖斐发呆,方才还以为烦恼已经结束,现在才发觉它刚刚开始。
靳怀刚回来,看到这个qíng形,安慰她:“一步步来。”
祖斐抬起头,“怀刚,你有否考虑过留下来?”
“我?”靳怀刚像是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你。”
“单独滞留地球?”
“不错。”祖斐看着他。
“祖斐,这整座山谷的上空设有一层阻隔网,在这里所呼吸的空气,经过特别处理与调节。外头的环境太过污浊,我们不能久留,呼吸系统一旦受到侵蚀,后果堪虞,因此我们尽可能不外出。”
祖斐不语。
“祖斐,你留恋地球是不是?”
祖斐苦笑,真是废话,有谁会不眷恋故乡。
“可是你在这里并不得意。”怀刚讶异。
“我们祖先说的:人生不得意事常八九,我们的命运如此,我们有我们的一套,我们懂得苦中作乐。”
“听听听,现在是谁在分彼此,你们我们不绝于口。”
“对不起,怀刚,但这是事实,你们确是你们,我们确是我们,两个地方纵有千万般相似之处,却径渭分明,况且——”祖斐一脸狐疑。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们挑这里来做研究工作,泰半也是因为环境相似,怀刚,每一项研究背后都有目的,恐怕连程教授都不知领导人真正的野心何在。”
怀刚听了不怒反笑。
祖斐即刻明白他的意思,解嘲说:“对,倘若你们要对付我们,不必等到今天。”
怀刚轻轻地取笑她:“保卫地球的女战士,你终于明白,我们是友非敌。”
祖斐悻悻说:“你想制造民族自卑感。”
“祖斐祖斐。”
“你们那里,除了鲜花比较出色,其余的,也不过如此。”
靳怀刚只是笑。
祖斐的声音低下来,“还有,酒也算过得去!”
没想到怀刚搭一句腔:“人呢?”
祖斐吓一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学会了,学会了说俏皮话,由此可知,一个人学坏是容易的。
祖斐瞪着他,他觉察到,不好意思,也涨红面孔。
怀刚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一直要看我的著作吗?”
祖斐微笑说:“看到了也看不懂。”
“噢,那还是不看的好。”
“见识一下没有损失。”
他伸手拍拍电脑,“全储藏在这里。”
按一个纽,荧幕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文字,字体简单,形状优美,祖斐一眼看上去,约认出十多二十个不同的变化,看样子,学起来并不艰难。
篇幅变了几次,祖斐知道是不同的页数,她希望有cha图出现,因此约莫知道靳怀刚写的是什么。第八章
画面继续转变,祖斐忽然说:“请停一停。”
怀刚停住画面。
祖斐跑过去指牢其中一个符号,“这代表什么,每页都出现十来次。”她极表兴趣。
谁知怀刚支吾起来,不肯作答。
“不是什么猥琐的字眼吧?”祖斐笑。
他搔搔头皮,“没想到你会注意。”
祖斐问:“究竟是什么?”
怀刚关上机器。
祖斐耸耸肩,“好好好,你有权保留你的私隐。”
他把双手cha在口袋里,一副尴尬相。
过一会儿他说:“那不是我的著作。”
“啊,骗我。”
“也可以说是,是最近的日记。”
祖斐心头一亮。
“那最常出现的字,代表祖斐。”
祖斐一震,不出声,慢慢转过头,看向窗外。
室内室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寂万分,一根针掉地下都听得见,祖斐感觉得到心中不知什么已缓缓融解,一层层软化,化作欢喜,轻轻上升,她的双眼却润湿起来。
过半晌她说:“作家到底是作家。”
怀刚独自讪讪地。
“你的任务是记录这里所有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