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欢不是生来就对感qíng这么冷漠的。她也承认第一次看见杜宇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他跑过办公室外面的那条走廊,叫住文欢:“我刚才的报名表忘了签名了。”
文欢看着他用腿垫着签名的那个瞬间,真的觉得,他那么可爱,那么单纯。
可是文韬和秦周的爱qíng,让她看见的都是不能在一起的绝望和挣扎。爱qíng如果不能圆满,留下的只有折磨而已。
五年前,文欢在车祸现场找到文韬和秦周的时候,两个人朝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肩并肩坐着。文韬死了,手还是牵着秦周。
那天是清明,天灰灰地,要下雨。
本来文欢是有些恨秦周的,可是,文韬走了,反倒解脱了。留下来的秦周,才是受罚的那个。 她克服了那么多困难,终于下决心去接受文韬的时候,文韬却走了。爱qíng不是个陷阱吗?千方百计骗你就范,等到你认真了,却发现甜蜜只是诱饵,后面的那个钩子,可以穿透你的灵魂。秦周和文韬,那么坚定都是如此,我韩文欢游戏人生,凭什么能善终爱qíng呢?
秘书送来了昨天晚上演出的录影。文欢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注意演出。她要看看这个新来的怎么样。真是奇怪,她用新来的小模特打倒了杜宇,竟然连他的样子都没有记住。
这期夏装走的是xing感的路线。那个孩子,他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迈着两条长腿,生涩地走出来的时候,文欢的目光被他紧紧捕捉着。和模杰那些经过专业指导和训练的模特比起来,他还显得有些单薄。他身上那件水蓝色的衬衫没有系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异常漂亮的脸一直红着。
“天啊,这该不是他的处女秀吧?”即使是处女秀,文欢也没见过哪个模特会脸红的。
台下的名媛淑女明显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文欢竟然听到尖叫的声音。
“不是吧?竟然就站在那里给我偷笑?”她听见自己心里的呻吟。最要命的是,这个家伙偷笑的时候,竟然还露出了左脸上的一个深深酒窝。
“这个,这个,叫什么来着……” 文欢在桌子上搜找写着他的名字的纸条。
“杨榛吧?”秦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不错,很特别。”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在那里,我都没记住。“
“外面都在议论呢!真的决定用他代替杜宇啦?”
“说什么呢!”文欢没打算和杜宇认真,可也不会这么随便,说代替就代替的。
“我刚才在楼下遇见杜宇,”秦周看着文欢假装不在意的脸,“你们在拗什么呢?”
“没有拗什么,我们分手了。”
秦周没有说什么,只把昨天和王雪枫谈的文件放在文欢的桌子上。电视的画面定格在杨榛羞涩的微笑上。那张脸,那个表qíng,多么像五年前的杜宇,秦周走出来的时候这样想着。
王雪枫的第一个服装秀要颠覆xing感的涵义,“我不要那些三围夸张的模特,我要表达的是,xing感其实是种气质,我要把这次的平面宣传完全做成意识上的东西。”
在王雪枫谈到宣传创意的时候,秦周就首先想到那个象月光一样的男子。
“这一系列的服装多是月白色和米白色的…… 秦小姐,你在听吗?”
“啊,对不起。”秦周为自己的闪神感到尴尬。
“那,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王雪枫看了看表,“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
“好啊,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气质和您的这期服装很搭配。”
“是吗?模杰公司有这样的人?”王雪枫也有自己的专用的模特,但她来之前就听说,模杰公司有华人圈里最出色的男xing模特。
“他是个画家,我也只见过一次他的背影,感觉上……” 秦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没有和王雪枫分享这段心qíng的打算。
“画家?”王雪枫淡淡地沉思了一下,“我早听说你们公司是很敢用新人的,是属于那种‘剑走偏锋’,又总能‘得逞’的。”
秦周笑了,主要是文欢的胆子够大。
“杜宇的气质不错,只是,他在这个圈子里这么长时间,有了一种……嗯……” 王雪枫想着如何用一种合适又不会伤害秦周感觉的一个词来形容。
“气味, 他的模特气味太足了。”秦周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王雪枫赞同地挑了一下眉毛:“就是他太专业了。我要的,是个‘清清白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周点点头,她的心里都是一个身影,那个凤凰木下的白衬衫,清白得如同在夜风中摇曳的月光。
只有他, 才能搭配这期“月色撩人”的主题。
“对不起啊,”画廊的小妹听到秦周要许承言的联系方法的时候,为难地说:“我们不方便把作者的联系方法透露给客人,而且,阿言不太和生人jiāo往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还带着一点歉意和暗示,显然她对这个叫“许承言”的小画家是有种保护的心理的。不知为什么,秦周是这么感觉的。
“那这样好了,”小妹看见秦周失望的表qíng,“如果不是很急的事qíng,您可以留个字条,阿言虽然不常来,但是他只要来,我一定会jiāo给他的。”
她留了一张很简单的字条:可以和您谈谈吗?上面留了自己的详细的电话号码。小妹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只jiāo代:“我一定会jiāo给他的。”
从‘日出’走出来,秦周想起来有人提到过一个陈旧的社区。她开着车绕着。新近要拍的一套平面照,对方找的是郊外一家高级的复古酒店,秦周去看过一次,太富丽了,和怀旧朴实的主题的偏差太大了。她心里想的是个陈旧的老房子,最好有个小小的庭院,和长着青苔的台阶。
这个地方还挺远的,她停了车,向人打听,走了很久,脚上的高跟鞋快要断了,终于找到了。可是整个社区大概已经翻新了, 还透着股油漆和装修的木材的味道,从前的日式风格也没有留下来,只剩一条小巷还没有改变,一样的陈旧和黯淡。秦周走在小巷里,高跟鞋在初夏宁谧的午后,发出“笃笃”的响声。
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秦周终于发现了一间房子,还是那么陈旧,还保留着日式的风格,甚至:低矮的围墙上种着蔷薇科的植物,初夏的微风里,开着雪白的花。大门虚掩着,秦周探头进去,看见小小的庭院里,铺着碎石的小路,甚至还有个单人chuáng大小的池塘,漂浮着jīng致的睡莲。秦周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小朵的睡莲,她几乎立刻就认定这里就是她要的地方。
她没有直接进去,这样太鲁莽了。虽然有时候也会借用私人的住宅来拍照,但是那都是朋友的,而且也要事前打好招呼的。这要怎么和主人说呢?不管了,试试再说。
她站在门前,找了一下,没有门铃。
“请问有人在吗?”只好喊。
没有人回答。
门没锁,应该是有人在啊?
果然,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可是他好象并没有听见秦周,锁了房屋的门,转身从池塘边的小路走了出来。原来那条小路很短,他几乎三五步就到了大门口。
当他整个人终于曝露在阳光下的时候,秦周呆住了。
第三章
文欢经过练习室的时候,透过玻璃门,向里面看了一眼。
形体课的休息时间。
杜宇站在一群人当中,那么卓而不凡。他今天jīng神很清慡的样子,刚刚洗过的头发舒服地搭在前额,眼睛似笑非笑地水亮着。杨榛坐在远离他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舞台上不停偷笑的脸上,此刻心事重重。
形体课的张老师走出来:
“欢姐,有什么事qíng吗?”
“没什么事qíng,就经过,那个新来的杨榛还好吗?”
“他啊,”他很暧昧地笑笑,“不错,比较害羞,忧郁,但是很听话,很有礼貌。”
虽然文欢很不喜欢他的那个好象dòng悉到什么的贱笑,可是他提到的杨榛的“忧郁”,倒是让文欢的心里,有轻轻的触动。
“那杜宇呢?他现在也要上形体课?”杜宇三年前就有了私人的教练,不再上这种公司为一些新人准备的课程了。
“不知道为什么。”
文欢知道为什么,他是为了杨榛来的。果然,杜宇看见文欢来了,故意把目光转到另外的方向。文欢的心里骂了他一句,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她昂首走进去,当着杜宇的面,大声对杨榛说:“去换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瞟着杜宇。后者勉qiáng掩盖着脸上的失望和难堪,摆出一付无所谓的表qíng。没有人敢说话,房间里弥漫着尴尬的空气,杨榛慢慢站起来,脸上,眼里,都是忧郁。
昏暗的停车场里,文欢发动了汽车,看见杨榛还站在车外面:“gān嘛?上车啊!”
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晚上还要上班呢!不能和你吃饭。”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呢?”
杨榛低着头,沉默着。
文欢心里清楚,他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
“去哪里上班?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搭公车,很方便。”
文欢的眼光跟随着杨榛在暗淡的灯光里远去的身影,不能离开。杜宇要是有他一半的细心和体贴多好?忽然那个小孩跑回来,到了文欢面前:“欢姐,”他的脸又红了,“其实杜宇挺好的…… 你没有必要试探他。”
文欢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yù言又止,只说了句:“欢姐,再见”就跑开了。
月亮升起来了。
文欢在反光镜里看见自己三十岁女人,在夜晚来临前,疲惫的脸。
文欢开车到了秦周的楼下,秦周还没有回来,她用自己的备用钥匙开了门,点亮客厅的灯。秦周蜷缩在沙发里,披头散发地。
“喂,你怎么啦?”文欢吓了一大跳。
秦周忽然抬起头,她好象受了惊吓的一样:“他回来了。”
文欢没有明白,“谁,谁回来了?”
秦周猛然笑了:“文韬,文韬回来了。”
文欢和秦周做在沙发里,喝着热茶,秦周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有些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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