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你的脸……”隗龙定定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阿玄这才想了起来,摸了下,道:“义父去世后,我的病慢慢好了。”
隗龙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阿玄擦去眼泪,正想和他商议往后去往哪里,忽见他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方向,神色陡然凝重,跟着扭头,吓了一跳。
月银如霜,她看到一行十数匹快马,正沿着驰道往这个方向而来,最前头的那人,虽看不清面容,但凭感觉,阿玄认了出来,似乎便是庚敖,速度极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耳畔便能听到清晰的马蹄落地之声。
阿玄脸色一变,环顾四周。
往两边旷野跑的话,视线一览无余,反而容易bào露。
来不及再想那么多,她拉起隗龙,急忙躲到了方才自己藏身过的那块沟渠里,以野糙遮挡。
马蹄声越来越近,如一阵风似的,从面前不远的驰道上卷了过去。
阿玄终于松了一口气,再等片刻,确定后面不再会有人马追上了,低声道:“阿兄,往后我们去哪里?”
……
庚敖沿着驰道往丘阳方向一口气纵马奔出几十里,始终不见她的身影,心里越发觉得不对。
以她的脚力,走的再快,亦不可能在一个时辰内走出如此远的距离。
如果她不是蠢到往危险重重的旷野里乱钻,那么唯一的可能,此刻应该还停在道上的某处落脚,以等待天亮。
庚敖压下心里涌出的悔意,骤然停马,命几名随扈散入两侧旷野搜寻,自己带了剩余之人,沿着驰道掉头寻找。
这次不再疾驰而过,而是一路地慢慢地找回来。
他坐于马背,视线扫过前方,借着月光,忽然留意到道旁不远的野地里有一处沟渠,前野糙丛生,看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几乎是一种直觉,他立刻纵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正要拨开糙丛察看,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抬眼,见一个黑影果然从糙丛后钻了出来,正是之前掉头走了的阿玄。
庚敖立刻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沉下脸,神色倨傲,手里执着马鞭,jiāo手负于后,一语不发地望着她。
……
阿玄此刻紧张极了。
方才明明看到他和那一行人马从面前道上掠了过去,和隗龙商议了上路的方向,正要离开,却不期他竟又掉头回来了。
他似乎留意到了自己和隗龙的这个藏身之所,下马走了过来,越来越近,唯恐被他发现自己和隗龙在一起,急忙附到隗龙耳边,叮嘱他万万不可出来,务必先自保,随后立刻起身钻了出来,现身在他面前。
阿玄极力定住心神,朝月光下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慢慢地走了过去,停在了他的面前。
庚敖本不想再看她的。奈何月光极是皎洁,她就俏生生地站在自己对面,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这才留意到她眼皮微微肿了起来,似是哭过。
必定是一时负气走了,路上却又吓哭所致。
他心里迅速掠过这样一个念头,似心疼,又似感到舒服了许多,便冷冷道:“怎的了?有话说?”
阿玄低头,低声道:“无……”
庚敖哼了声,待再开口,忽听到她身后那糙丛堆里似又传来一声轻微窸窣,立刻警觉起来,正要过去再看个究竟,阿玄忽然尖叫一声,庚敖倒被她吓了一跳,转头刚要发问,阿玄已死死抓住他一边胳膊,另手指着前头颤声道:“那是何物?”
庚敖顺着她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忽想笑,却忍住了,淡淡道:“孤还当是何物,不过一块石头罢了!”
阿玄死死抓他不放,用带了哭腔的声道:“我怕。”
庚敖看她一眼。
她正微微仰脸地看着自己,明眸微肿,神qíng楚楚,他腔内腹肠忽似被什么轻轻搅了一下,堵他一晚上的所有怒气尽都烟消云散,伸手将她搂住,手掌轻轻拍她后背,柔声道:“莫怕,孤这就带你回去了。”
第23章
近旁停着庚敖那匹名为赤翼的坐骑, 月光之下,赤翼毛色如火油, 轻轻甩动马尾, 状极适逸。
他带阿玄到了赤翼近旁, 从后托她腰身,轻而易举将她送上了马背。
阿玄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恰有大风掠过, 那片糙丛被风压的半倾,隗龙此刻正匿身在那暗影之中……忽然视线被一宽厚胸膛挡住。
庚敖亦翻身上了马背,坐她身后,一臂从她腰侧伸来,将她晃动的身子在怀里固了固,顺势搂住, 另手挽住马缰。
夜风在耳畔剌剌啸过, 阿玄此刻的心qíng,除了沮丧,更多的还是担心。
倘若她能预先知道身后这人会如此快地找了过来,方才隗龙毫无预兆地再次现身在她面前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因qíng绪失控而在他面前落泪哭泣的。
虽然她当时并未对他诉半句苦,但今夜自己独行于荒野驰道之上,恰被他遇到了。
从小一起长大, 她了解隗龙, 今晚之事, 哪怕她告诉他, 这是她自己心甘乐意的选择, 他想必也却不会如此作想。
他必认定她如今身处水深火热,绝不会就此丢下她轻易离开。
她固然希望能脱离身后这男人的掌控,但却不是让隗龙以置身于危险为代价。
她心神不宁,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心里更只盼着能快些离开这里,被庚敖抱住腰身也未有丝毫的挣扎,顺他力道背靠于他的胸膛上。
庚敖对她的柔顺似乎感到颇为满意,又微微收了收臂膀,让她在马背上坐的更稳当些,随后向远处分散开来的扈从传了一声哨,十数人很快聚拢回来,
正要上路,对面驰道上忽匆匆赶上来一人,气喘吁吁,似有事要禀,庚敖身后一个扈从便迎了上去,那人不知说了什么,阿玄只看到他指沟渠方向。
阿玄顿时紧张起来。
果然,扈从回来,看了眼马上的阿玄,略一迟疑,道:“君上,此处应还另匿有一人,恐是细作。”
阿玄手心里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她哪里知道,她上路后,茅公思忖,倘君上一时消不了气,与其再去他跟前火上浇油,不如自己暗中派人先跟着阿玄,既是防她真的走脱了,也为保护。这人便奉命一直远远跟着阿玄,方才隗龙现身于阿玄面前,自然落他眼中,因今夜月光甚好,他怕被察觉,故先隐匿在了道旁,不期君上随后纵马而过,便匆匆追赶上来,恐那男子是细作,不敢隐瞒,禀了自己方才所见。
“搜。”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扈从纷纷下马,朝着那道沟渠走去。
阿玄看见隗龙从那簇糙丛后慢慢地直起了身。
月光投在他高大的身影上,他神色凝重,身影一动不动。
阿玄一颗心狂跳,慢慢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庚敖。
他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投向对面的隗龙,脸庞坚硬的如同岩石,也未发一声,但阿玄却清楚地感觉,他搂在自己腰间的那条臂膀蓦地收紧了,箍痛了她的肋骨,几乎令她无法顺畅呼吸。
“是我一路跟至此,她全不知qíng,和她无半分关系。”隗龙一字一字地道。
庚敖一动不动,视线一直落到对面这个胆敢直视自己的年轻男子的脸上,看了良久。
阿玄已经快要透不出气了。
“杀。”
短促一字,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整齐的刀出鞘声,随扈拔刀,立刻朝隗龙围了上去。
阿玄大惊失色,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非细作!是我从前在赤葭的阿兄!如我家人!此前分散,他来找我,绝无他意,遇在此处,也全属巧合!”
庚敖却仿佛未曾入耳,双目依旧盯着隗龙。
“杀。”
他重复一遍。
阿玄绝望了,向隗龙喊:“阿兄你快跑,我无事的!”
隗龙从小奔走于山林野地,肢体异常灵敏,力大无穷,他小时候,楚国一个jīng于剑术的铸剑师为避祸,隐居赤葭数年,见隗龙资质上佳,又喜他秉xing纯良,曾教授他数年剑术。
此刻他面前虽围有十数人,但倘他只求脱身逃走,虽机会不大,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隗龙身影却一动不动,直视着庚敖投来的目光,缓缓道:“我并非细作。倘若你待阿玄好,她在你身边快活,我便也就放心离去,但你却待她不好,阿玄在你身边不快活。我要带她走。”
阿玄呆住了。
庚敖仿佛也一怔,盯了隗龙片刻,忽冷笑:“你有何资格,敢在孤面前说出此话?”
隗龙道:“阿玄唤我阿兄,我便要竭我所能护她喜乐。方才阿玄嘱我以自保为重,我恐牵累于她,故未现身。你虽是穆国国君,我却不惧你。若我能打败你,你须让阿玄随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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