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衾灿兮_蓬莱客【完结】(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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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叔弥点头:“正是。”

  ……

  阿玄当天就动身出关了。

  chūn不敢阻拦,只告知祝叔弥,君夫人应是有孕了,行路不可太过颠簸,又在她乘坐的马车里垫上厚厚数层褥垫,自己一路jīng细照料,走了三天,到了穆军驻在柏谷的大营。

  已是深夜,军营中寂静无声,卫兵们沿着哨岗巡夜走动,长戈在月光下泛出泠泠白芒。

  阿玄随祝叔弥入了大营,朝着远处前方那座矗立在丘岗上的大幄走去。

  或是巧合,或是心有感应,那个困扰着她,亦是驱使她来到了这里的梦,竟成谶了。

  祝叔弥告诉她,大约一个多月前开始,国君便出现了头疼之症。

  那日他随国君外出勘察地势,国君忽然头痛难当,qiáng行忍痛归营,召随军医士施治,当时是止住了,但随后隔三差五,头痛频发。

  与晋人大战当前,国君却发如此头疾,倘若传扬出去,军心必定不稳。

  祝叔弥严令消息不得外泄,又亲见国君头疾每每发作,虽不至于要了xing命,却痛苦无比,自然焦心如焚,便提出将君夫人接来,却遭到了国君的拒绝。

  祝叔弥无可奈何,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日,柏谷大战,战局陷入僵持之时,擂鼓声中,正是国君分开护卫,从后越至阵前,亲领将士血xing冲杀,终于夺下柏谷。

  战毕,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杀敌所染还是自己身上之血,却依然谈笑风生,在穆国士兵庆祝胜利的震天呐喊声中归营,命人不得跟随,身边只留祝叔弥,祝叔弥随他跨入营帐的一瞬,却见他面上笑容消失,脸色苍白,倒在地上,抱头蜷成了一团。

  祝叔弥见状大骇,知他头疾又犯,急忙召来医士,止住痛后,才知战中僵持之际,他头颅便已开始阵阵抽疼,只是自始至终,一直咬牙挺了过来,在欢庆胜利的将士面前,更无半点表露,直到此刻入了营帐,近旁无人,坚持不住才倒了下去。

  祝叔弥说,他离营往西华关时,君上头疾已止,只是人被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头疾折磨的很是憔悴,他忧心忡忡,正想瞒着国君向君夫人报个讯,却没有想到,君夫人在这种时刻,竟然自己赶到了西华关,令他欣喜万分。

  ……

  阿玄在祝叔弥的引领下,穿过军营,渐渐靠近那座大帐。

  帐外有甲士守卫,远远看到人影靠近,上来yù行盘问,走近些,认出是祝叔弥,忙朝他行礼。

  “君上还未歇?”

  大帐帘门的fèng隙里,此刻依然漏出些光照。

  “君上今夜召将军们议事,方散了不久。”

  “君上臂伤可好了些?”

  前次一战,庚敖右臂被一支长枪擦过,当时因满身是血,也未觉察,过后医士为他治头疼时,才发觉他臂膀亦受了箭伤。

  “医士今夜来过,想必已为君上换药……”

  未等那甲士说完,阿玄再也按捺不住,撇下祝叔弥,快步朝着大帐走去。

  她出行在外,衣着甚是简朴,加上天黑,那甲士并未认出是君夫人,见她径直往大帐闯,下意识便要举戈阻拦,被祝叔弥拦住了。

  “君夫人到了。”

  他注视着阿玄的背影,道了一句。

  ……

  阿玄一把撩开帘门,弯腰入内,抬起视线,正要开口,忽然定住了。

  帐中明烛还在燃烧,那条长案之上,叠满了简牍,庚敖正和衣仰卧在近旁的一张行军chuáng上,双目闭着,头微微朝里歪了过去。

  他的一臂搭在胸膛上,掌中压了片简牍,而他的一条腿,却还松松地搭在chuáng沿之外——看起来,他似乎先前躺在这里看他手里的东西,许是太困了,就这样睡了过去。

  阿玄望他侧影片刻,慢慢朝他走了过去,最后来到chuáng边,停了下来,低头望着chuáng上的这个男子。

  才三两个月未见,他竟变得如此黑瘦,原本棱角分明的一张英俊面庞上蓄了寸长的乱糟糟的须髯,乍一看,憔悴的仿佛老了十来岁,倘若不是那副她依然熟悉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阿玄几乎有些认不出他了。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视线从他的面庞移到受伤的手臂,又从手臂转回到脸上。

  就在片刻之前,她掀开门帘入内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对他还隐隐有些生气,但此刻,凝视着这张充满倦乏的憔悴的脸,所有的qíng绪都退散了,独独只剩下了心疼。

  满满的心疼。

  她轻轻地坐到chuáng沿上,看了眼他手里的那片简牍,认了出来,便是她前次回给他的信。

  阿玄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将那片带着他手掌温度的简牍从他掌中轻轻抽出,放在了边上。

  他双目依然闭着,只是眉头蹙了蹙,指随着简牍从掌心抽离,微微动了一下。

  阿玄继续凝视着他的睡容,终于qíng不自禁抬起手,朝他脸庞慢慢伸了过去。

  她想抚摸她看到的这张男子的面庞。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他面颊时,他仿佛有所感应,睫毛一颤,突然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布着蛛网似的几缕淡淡红色血丝,睁开的那一刹那,便立刻定住了,双瞳一动不动。

  忽然,他仿佛彻底清醒了过来,眼中迅速地放出了不可置信般的惊喜光芒。

  “阿玄!你怎来了?”

  他支臂便要坐起,却忘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牵动伤口,身形一顿。

  阿玄急忙扶他,按着他重新躺了下去,道:“丘阳无事,我便来了西华关,原本想在那里等你回,不期遇到了祝将军……”

  她话音未落,庚敖便伸臂将她抱住,紧紧地搂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搂了片刻,忽然一个翻身,伴随着身下那张军用chuáng架发出的轻微咯吱一声,阿玄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低头下来,吻住了她。

  阿玄闭上眼睛,承受着来自于他的突然又热烈的亲吻,很快,她亦抬起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香舌和他紧紧缠绵,直到有些无法呼吸,这才结束了这个吻。

  他凝视着身下被自己亲吻的面颊绯红气喘吁吁的她,低声道:“你怎不声不响就跑来了?知此为何地?”

  他的语气带了一丝隐隐的责备,望着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柔qíng。

  阿玄和他对望了片刻,抬手,纤指慢慢cha入他面颊侧的那把乱须之中,轻轻抚摸了几下,忽然一扯:“我还正想问你!月前开始你便频发头疾,既如此,为何要瞒我?”

  庚敖被她扯疼了,发出嘶的一声,摸了摸脸颊,很快露出笑容,凑过去,拿自己满面乱糟糟的胡须去扎她柔嫩的脸颊,低声笑道:“孤这样子,起先你认出了没?”

  阿玄推开他的脸:“我在问你话!”

  庚敖脸上依旧挂着笑:“孤这回发病,比从前轻了不少,忍忍也就过去了,无须你来……”

  “一次也就罢了!祝将军说你频发,连那日战时,你竟也发病了!倘若不是我自己来了,你还打算继续瞒我,是也不是?”

  庚敖和她对望片刻,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揉了揉额,翻身从她身上下来,仰在了她的外侧。

  “阿玄,你莫生气,孤之所以不叫你知道,乃是不想让你太过cao劳……”

  他侧过身,伸手搭在她的肩膀,将她身子拢入了胸膛之中。

  “孤领大军出战不久,国都便接二连三出事,无已不是大事。叔父全都告诉孤了。地震后你抚恤灾民,四处奔波,安定人心,好容易安抚下人心,又出了周季一党的宫变之事。内忧患不断,外有敌军压境,你已为孤做了许多的事,太为难你了……”

  他靠过来,深深地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孤这头疾真的无xing命大碍,孤知道。孤亦知道,你若是知晓了,必定会赶来此处。孤不想再叫你为孤奔波挂心,孤自己能忍,真的。等打完仗,回去了再告诉你,叫你再替孤好好看看,也是一样。”

  他凝视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柔,充满了歉疚和感激之色。

  阿玄想起方才方才刚进来时看到的一幕,心忽然软的一塌糊涂,伸臂将他紧紧地抱住,一动不动,半晌,幽幽地道:“你平日jīng的叫人恨不得咬你一口ròu下来,怎的这回如此糊涂?既再犯了头疾,就该立刻叫我知道。我宁可再多奔波十倍,百倍,也不想你出半点意外。万一你若是有个不好……”

  她猝然打住,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抱他抱的更紧。

  庚敖托起她埋在自己胸膛里的脸庞,凝视着她微微含着水光的一双眼眸,胸膛里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紧紧地扭结在了一起,结成一团,而一种令他感到快乐无比的幸福之感,慢慢地从中升起,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充满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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