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前,宁王带人bī宫,意图谋反篡位。幸好皇上英明,太子殿下英勇果决,所以宁王终究是没能成功。
如今宁王一党尽数被擒,定在了今日午门问斩。
这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许多人都到了行刑地的远处遥遥地看着,想瞧一瞧这多年来口碑不错素来温文的宁王爷,现在成了怎样的落魄模样,最后能得了一个何种下场。
“哎呀,就是这些人啊!”有百姓朝地上啐了口,“原来我们都好好的,偏他们带人作乱。烧了我们的房子,伤了我的儿!”
“可不是!”有人在旁高声附和,“没有他们闹这些事儿,我们都过得好好的。就他们这些混。蛋,随便作乱,害得我们家伤了三个,还吓得我娘旧病复发!”
“就他们这些人!”
“不能饶了他们!”
周围的人们看着身穿白衣的罪犯,激动地在旁不住高声怒喝。
与围观之人传来的嘈杂声想对应的,是行刑之处的安静与沉默。
刽子手在擦拭着手中大刀。大理寺卿在旁边抄着手冷冷看着,刑部尚书目光凛冽地扫视着场中每个人。
冀行箴此刻亦是在这个地方。
只不过他并未和官员们同坐在行刑之处,而是孤单地独坐在观众之中的最上首。距离他几丈远的后方,是世家和官家的人。左边是男子,右边是女眷。
这个地方不若行刑地那边这么清冷,不时地有人谈论着那些罪犯,有的惋惜他们走错了路,有的义愤填膺地说他们自作自受。
原本这些谈论的声音都很小,但冀行箴耳力甚佳,所以很多话语声就很容易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目光紧盯着那些白衣白裤的人,漫不经心地听着后面的话语声。这时候就听人提到了冀葓。
说实话,大部分人都是提到宁王或者是参与到这个案子里的那些官员。很少有人会说起宁王府的世子爷。
冀行箴就不由自主被那边的话题给吸引住,稍微听了听。
有人说,冀葓跟了他父王这样做,就得考虑到会有今日的后果。
先前说起冀葓的那位夫人就道:“我倒是觉得冀葓这孩子刚开始还算可以。只不过后来选择错了路,竟是一念之差对皇后娘娘动手。”
有人在旁嗤笑:“他都做出那种事qíng了,你还帮他说话!”
“他刚开始确实没想伤人!”那位夫人驳道:“那天我就在皇后娘娘身边不远处。冀葓跟着他爹冲进来的时候,原本拿着剑但是剑没出鞘,还劝他爹不要痛下杀手。后来他爹去了太子那儿,他留在我们屋子里。当时……唉,当时那么多坏人,乱糟糟的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宁王妃就挨着皇后娘娘站着。后来她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接着下一刻冀葓就拔剑刺了过来。宁王妃挡在皇后娘娘跟前的时候,正好被冀葓刺中。冀莼在旁边看到后都被吓哭了。”
旁边的人问道:“当时宁王妃拿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位夫人道:“我也没看清楚。不过冀莼应该看到了。”她想起来冀莼已经死去,忙道:“我也是猜测。冀莼就在他们身边,应该看得清楚。”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前面的太子殿下回身过来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东西是什么颜色的?”
众人就都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准备行李。
冀行箴抬手示意不必如此多礼,依旧紧盯着那位穿了秋香色褙子的夫人,“你可还记得宁王妃手里拿着的那东西是什么颜色的?”
秋香色褙子的夫人迟疑着回忆道:“隐约见到金huáng色反了一下光。应当是金色的罢。”
“金色的。”冀行箴抿了抿唇,“你确定?”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穿褙子的夫人道:“毕竟当时人多又乱,我也记不太清了。”
当时到场的女眷家中都是极贵的。所以宁王一党带了人去到她们那里的时候,是抱着活捉了她们做要挟的打算。因此她们屋里死的人不多,但是乱糟糟的都在抓人。
后来……
后来有人赶来救她们。她们就也脱险了。
冀行箴朝着那位夫人微微颔首,而后重新转回身子坐端正了。
他探手到袖袋中,摸向袖中一物。
当初阿音从四皇子府回到昭宁殿找他,是在墙角处寻到他的。
而他之所以在那墙角处待了好半晌功夫,是因为他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寻到了一物。
一个很尖的金簪。
若当时宁王妃拿着这个东西比划了下,而冀葓又忽然朝她拔剑……
冀莼看到了,自杀而亡……
思及宁王妃当时正站在俞皇后的身边,冀行箴的心里忽地有什么突然敞亮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高喝一句:“刀下留人!”而后指了冀葓,“把他给本宫留下!”
第202章
昭宁殿。
屋门紧闭, 窗上竹帘已然放了下来。屋中未曾点灯,黑魆魆的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样的昏暗之中,屋内传来了男子清冷的问话。
“冀葓。当日你提剑刺向宁王妃,究竟是为的什么。”
跪倒在地的冀葓粗粗喘着气,半晌都没有说话。
静寂的殿内一时间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砰的一声脆响突然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 让没有防备的冀葓吓了一跳, 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
“好好回答。”冀行箴冷冷说道:“倘若有半句不实的话,崔怀心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可是,依然没有回答, 依然没有声音。
有的只是冀葓那紧张到了极致后所发出的粗重喘。息。
但冀行箴依然笑了。
“原来如此。”他缓缓说道:“原来,果真是崔怀心。她心怀不轨, 意图用金簪刺伤母后好助宁王一臂之力, 你出手不过是想要阻止她的行为……”
“没有!”冀葓忽然高声打断了冀行箴的话,“她没有!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想要行刺皇后娘娘,母妃不过是想要救皇后娘娘罢了!”
“那又怎么解释冀莼的自尽!”冀行箴怒极呵斥,“你别光顾着护了你的母亲, 却忘了你的妹妹!”
听他提到自己那鬼灵jīng怪的妹妹,冀葓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之前被抓他没有哭。
后来被冀行箴从法场待到这儿他也没有哭。
可是想到自尽而亡的冀莼后,他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泪肆意留下。
“冀莼她、她……”冀葓咬着牙慢慢说道:“冀莼的自尽和这事儿无关……”
“哦?是这样?”冀行箴眉目冷厉地看着他,语气比眼神更为冰寒, “既然她和此事没有关系,那我也不用让人好生葬了她了。不若把尸身挖出来丢弃荒野。”
“不行!”冀葓狂躁地嘶吼着,开始不住挣扎, 意图挣脱那捆绑着他的绳索,“不能这么对莼儿!”
“两相选其一。”冀行箴道:“要么就供出崔怀心的所作所为。要么就任由无辜的冀莼被丢弃荒野。你自己看着办罢。”
语毕,他再不多搭理冀葓,自顾自地迈步出屋而走。
冀葓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低泣着想着自己的至亲。
一家四口,如今分别在四处。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冀葓终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他努力地来回滚动着试图换一个姿势,可是全身被捆绑的qíng况下,挪动根本就是十分困难的事qíng。
许久后,他终于让自己成功地平躺在地。而后目光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
冀行箴是在离开了一个时辰后重新折返回到了这个屋子里。
此次回来,冀葓的状态已经和他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躺着的样子不一样了,就连眼中的神采也并不相同。
“冀莼是我看着长大的。”冀葓说着,嗓子里依然带了哽咽的沙哑,“小时候她很乖,很听话。后来就调皮起来。再往后,她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说什么她就都不太去听了。”
冀行箴没有去接话。他撩了衣袍在桌案前坐好,端起茶来自斟自饮。
冀葓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一般,依然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彩绘,依然自顾自地说道:“莼儿很好。她心思单纯,从来不会动恶念。即便有些小的恶作剧,却也无伤大雅。只是有的时候会被人qiáng加利用所以做点坏事。可她哪里做出过太出格的事qíng?”
冀行箴这个时候随口应了一声。
可是这一声后,再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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