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来到唐家堡的诸位贵客携带的女眷大都聚在了这里,将十张长案坐得满满当当,满厅香气缭绕,环佩叮当。
长着一张瓜子脸,脸庞清秀的正是崆峒掌门之女燕宁,她痴痴瞧了一会儿唐四夫人,悄悄向就坐在她身边的娘问道:“娘,唐四夫人真的是那个温雅如吗?”
崆峒掌门夫人面上仍是笑吟吟的,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以袖掩口道:“不错。”燕宁又小声地咬耳朵:“她那个私生的女儿……今天怎么不见?”
“噗哧”一声,坐在她们上首的欧阳明珠笑了起来。燕宁顿时红了脸,知道自己这一句小声的话早已被别人听了去,她紧张地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人之位的唐四夫人,见她脸上并无异样,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她娘王氏瞪了她一眼,燕宁悄悄吐了吐舌头,娇俏可人,她娘便再也气不起来,笑着嗔道:“你要跟你欧阳姐姐学一学,她年纪不大,武功修为已远在你之上了。”
欧阳夫人李虹笑道:“月儿姐姐可别夸这丫头了,她的尾巴非翘到天上去不可。”话虽如此,她眉梢眼角却甚是骄傲,显然对别人的夸赞很是受用。她与王月少年时期都学艺于峨嵋,言谈间很是亲近。
温家的家事在江湖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其中又牵扯到唐悦不堪的出身,几位女眷当然不好意思就这个话题再深究。但现在见到这位端庄高贵的唐四夫人,再想今日如此盛宴,江南温家一人也没来庆贺,实在是让这些人心中窥探的yù望大为增长。
李虹对着崆峒掌门夫人别有深意地一笑,对着阶上人开口道:“承蒙夫人盛qíng,小少爷又生得那样叫人欢喜,只是李虹心中还有担忧之事,不得不提。”
温雅如优雅地放下手中酒盏,“欧阳夫人请说。”
李虹脸上隐隐担忧之色,“夫人,三日前因我们保护不力,才害得唐悦小姐被歹人掳去,我实为寝食不安,不知小姐现在可曾安全被带回来?”
本在互相闲谈饮宴的诸位夫人小姐们听到终于提到了唐悦这个话题,不由都安静了下来,大厅里竟然一时鸦雀无声。
温雅如淡淡望了她一眼,道:“多谢欧阳夫人记挂,她已平安无事。那一日还要多谢夫人舍身相救,不知夫人伤口好了么?”
李虹笑了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道义,何劳言谢,就算要谢,也是我要多谢夫人赠药,现在我身上已无妨碍。”
温雅如轻笑,道:“那就好。”
身着淡绿丝裙,艳光四she的欧阳明珠娇声笑道:“唐悦妹妹天真憨直,我也喜欢得很。”
温雅如叹了口气,道:“小女甚为粗鲁顽劣,她若有言行失礼之处,还请欧阳世侄女要多多包涵。”
接着她的话题就轻轻转开了,再也没有提过唐悦这个人。
这一夜,宾主尽欢。
唐悦这一晚,也很开心。因为她洗了澡,换了衣裳,正坐在树下吃饭。
坐在唐悦对面,唐漠的脸色却yīn沉冷漠,好像对她这副满足的模样很是费解。
案边,面带笑容的商容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道:“好酒。”
唐漠面前的酒杯纹丝未动,在月下泛出淡淡的琥珀光泽。
“要喝酒去前厅,那里的酒更好。”唐漠冷冷道。
商容微笑道:“常听人说,这新月花下、绿雨竹林皆可作饮酒处,树下么,我看倒也勉qiáng,哪有一群人坐在大厅劝饮之理?”
唐漠冷哼一声,“你不请自来,倒是客气得很。”
商容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个人啊,真小气,莫非连一杯酒都舍不得么。”
唐漠不理他,继续盯着唐悦看,她正将碗底最后一粒米吃下去。
他饶有兴趣地望着,不知道她吃完了这碗饭预备做什么。果然,唐悦放下碗,茫然地盯着碗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漠嘴角逸出一丝微笑,轻轻挥手,侯在旁边的童子立刻过来给唐悦添了满满一碗饭。洁白晶莹的米粒在月下发着光,连带着唐悦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她果真拿起筷子,再次把脸埋进了碗里。
商容又喝了一杯,道:“小悦这一次差点就回不来了,唉——”
唐漠的眼睛里带着刀子,嗖嗖向他发过来,偏偏商容浑然不觉一般,望着一门心思在扒饭粒的唐悦唉声叹气,“小悦不会武功,无法自保,这也在所难免,唉——”
“不知道下一次,小悦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唉……”
这三声“唉”叹得唐漠眉头拧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我没什么要说的。”商容不说话了。
唐悦终于舍得从饭碗里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商容。对方嘴角上扬,对她轻轻一笑,那笑中倒似乎别有深意,唐悦呆了呆,终究没有看懂,继续埋下头吃饭。
商六在一旁cha嘴道:“要是唐小姐会武功就好了,这样——”唐漠看了他一眼,商六立刻闭上了嘴巴,这一眼让他简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话,为此他不得不钦佩自家少爷,居然能在唐漠这种眼神之下保持坦然自若。
唐漠不理这对主仆,反而对着唐悦道:“刀,我看看。”
唐悦愣了愣,老老实实地把刀拿了出来,放在几上。唐漠接过去瞧了瞧,面色一变,想了想,却又重新裹好,递给唐悦:“收好。”
商容看见那把刀,神qíng也发生了变化,喃喃道:“这莫非是——”他坐在那里静了静,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端着酒杯发了会儿呆。
唐悦乖乖接过去,藏在怀里。
“明天早上,到我院子来。”唐漠说完这一句话,起身走了。
商容瞧了他背影一眼,忽地笑了,他对一头雾水的唐悦道:“你大哥要教你武功了。”
唐悦还是一脸茫然。
侍候的童子撤下了碗碟,案几上空dàngdàng的,唐悦还坐在原地,似乎并不想这么早就去睡觉。
商容敲了敲她的头,“你还不累么?”
唐悦抬起脸,眼泪竟然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反而吓了商容一跳。他静静瞧了她一会儿,并没有开口询问她究竟为什么伤心,却开口对商六道:“取琴过来。”
商六回来的时候,果真带回一把琴。
商容将琴放在膝上,轻轻拨动了琴弦,唐悦呆呆望着他,脸上还挂着泪水。
他凝望了唐悦一眼,便低下头奏起了一只曲子。曲调悠扬,仿佛山间清澈的小溪,叮叮咚咚流淌个不停。片刻间,他的手指轻拨,这明净的曲调中,仿佛又融入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凉风习习,花糙摇曳,树下一张几,一壶酒,一把古琴,一个抚琴人。
唐悦目不转睛地望着,似乎是想将这段短暂的场景深深印刻在自己的心里。在商容的面前,她总是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的风度举止,谈吐气质,让她本就不多的自尊,剩不下多少了。
只有亲眼目睹,才能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这样一种人,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商容是,唐漠是,欧阳明珠是,娘——娘也是。
偏偏她不是。
但琴声却突然停了,唐悦惊讶地望着商容,对方的脸上却还是带着温柔的微笑,“你想学琴吗?”
唐悦愣在那里,商容低下头继续抚琴,却轻声道:“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否则,你一辈子也只能看着。”
唐悦闭上眼睛,她在想这句话的意思。
如同经过一场又黑又长的梦境,突然看到了光亮,她睁开眼睛,笑了。
“我想学。”
她想学琴,学武功,想获得娘的认可,得到娘的喜欢。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实现的吧,只要她足够努力,唐悦悄悄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啊,罪恶啊,全部抽飞
就酱紫
短暂幸福
唐漠是个凡事谨慎的人,在做决定之前,就已经去了唐悯的书房。
唐悯年近五十,身形瘦削,虽然待人和蔼宽容,但毕竟是常年高高在上的人,言行举止之间有隐隐的威慑。
简单jiāo代了一下这几日搜寻的过程,唐漠又提出,希望以后能亲自教导唐悦习武,唐悯点点头,“这样也好。”
说完这一句,唐悯的声音终于有了父亲的温度,“漠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唐漠并不领qíng,不冷不热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剩下唐悯独自坐在茶香满室的书房内,不自觉摇了摇头。
第二天,唐漠发现有个小小的黑影站在自己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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