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漠似已不愿等待,先行出了剑。
唐悦看向慕容梅见那一边,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也亮出了武器,只是,那不是刀,不是剑,不是暗器,不是任何一样她平日里见过的利器,而是两只袖子。
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恨不能揉好眼睛再看。
这时候,苏梦枕却轻声道:“据武林图谱记载,慕容世家的传世绝学之中,外人所知的,只有水袖和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若是我没有看错,慕容梅见,用的正是水袖功。”
她从未听说过这些,以前也从未想到,江湖中竟然有人用这样的法子来抵御锐不可当的利剑。
这并不奇怪,慕容世家的人,向来低调而神秘,甚少在江湖之中出现,更不会仗势欺人,所以唐悦对他们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百年世家的层面上。
从慕容梅见袖口突然bào长的,正是两道长约一尺三寸的白绸。
这样脆弱的武器,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唐漠锋利的长剑?唐悦不敢置信。
但片刻后,她就不敢这么想了。
因为慕容梅见的每一个动作,担得起,端庄流丽,刚健婀娜。无一不若行云流水,形若翩翩起舞。
当唐漠持剑近攻时,慕容梅见便叠起水袖,露出那比女子还美上三分的手,架住剑尖。
当唐漠从上而下,想要一劈到底之时,慕容梅见只是食指上挑,将那水袖向上飞起,缠住剑尖,不消片刻,便将唐漠裹着扔了出去。
场上,几乎已不见唐漠的长剑,只看见慕容梅见那水袖投、掷、抛、拂、dàng、抖、回、捧、提,轮番飞舞,唐漠的攻势,如飞龙入海,再无声息。
从前唐悦见过人家唱戏,就看见过水袖这种东西,只是从未想到,这本来只是借以抒qíng的工具,在慕容梅见的手中,竟然成了杀人的利器。舞台上的水袖那样美丽,可这比武场上翻飞的水袖,却无一个动作不带着凌厉的杀气,无一个攻击不带着叫人粉身碎骨的狠劲。
翻飞的水袖,竟蕴含千变万化,在短短的一刻之内,就有一百多种攻击之势,委实是唐悦没有想到的。
这样赏心悦目,犹如舞蹈一般的决斗,更是她料想不及的。
众人也都看得入迷,完全没有想到,在场中的唐漠已然处在最危险的边缘。
慕容梅见虽生得唇红齿白,样貌俊俏,打起架来姿势也漂亮,但他每一个招式都狠辣之极,唐漠从开始的攻击到现在的一味闪躲,肩膀上已中了两次水袖,他穿着深色的衣服,此刻已被鲜血染红,只是却无一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华丽无比的战斗中。
“你大哥受伤了。”苏梦枕淡淡道。
“你说什么?”唐悦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看他右臂处,想来已被打伤。”苏梦枕低声道。
唐悦愣愣看着唐漠的右臂,果然看见隐约的血色渗透出来。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慕容世家的水袖,好看不好玩,你可知道,也就是你大哥,换了旁人,恐怕早被那只袖子打碎骨头了。”
“可那只是一只袖子而已啊!”唐悦心中升起焦躁,硬声道。
“慕容世家的水袖,自然蕴含内力,而且千变万化,没有轨迹可寻。慕容梅见的武功,已不在慕容世家这一代的顶尖高手慕容小雨之下,你大哥毫无与慕容家人对阵的经验,当然会吃亏。”
“那柔软的水袖,怎么会有这般威力。”唐悦握紧拳头,指甲陷进ròu里。
苏梦枕瞥了一眼她紧张的神色,笑笑道:“以柔克刚,本就是慕容世家绝学中的jīng髓。”
以柔克刚,以柔克刚,以柔克刚——唐悦翻来覆去念着这个词,唐漠的剑法无疑是刚,那看似柔弱的水袖自然是柔,可谁都知道,越是不经意间忽略的东西,越是可怕的祸患。
“现在该怎么办?”唐悦上前一步,紧扣住棚子一边的木头,以此来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两个办法,一是你大哥认输,他受的伤,我来医治。第二,就是他死硬到底,被抬着下山。”
唐漠绝不是心甘qíng愿认输的男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认输,这一点唐悦再清楚不过,可是她更加不希望唐漠受伤,这个大哥,无疑是她心中,分量最重的人之一。
“我不信,大哥不会输的。”唐悦咬牙道。
苏梦枕微微一笑:“我已看过你大哥的面相,他额角峥嵘,骨骼清奇,是少年得志之相,本该一帆风顺,扶摇直上。可惜我看他遇上你这个煞星,影响了命势,只恐今年有血光之灾。”
唐悦冷冷地看他一眼,“我也会看相,你现在印堂发黑,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哦?”苏梦枕奇道,“你也会看相?还看出我要倒霉?”
唐悦冷笑,“你不也跟我这个煞星在一起,我哥哥若是被你这张乌鸦嘴说中,有任何一点损伤,我就将你千刀万剐,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倒大霉了。”说完不再理他,向场中看去。
慕容梅见的攻击复杂,多变,却优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在场中的唐漠,已然是疲于应付。他沉住气,后退两步,使出唐家九式第五式,金日生辉。
这一剑,剑会越使越快,剑锋会越来越凌厉,场上,只感觉到唐漠森寒的剑气,扑面而来。
慕容梅见在唐漠狂风骤雨般的剑气中,依然很是从容。
只是那水袖却变了,并非抵挡,而是展开了可怕的攻击。
那水袖以最不可能的角度卷住了唐漠的长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恰恰是唐漠的那一柄长剑,dòng穿了他自己的心口……
“漠儿——”
唐悯失声,站起。
“大哥……”唐悦已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苏梦枕拉住。
“你这时候出去,只会让他无地自容。”
“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就是借力打力的功夫,你大哥的剑法越好,速度越快,伤得就越重。”
“你住口,住口!”唐悦已冲了出去。
唐家堡中的人,除了像一棵青松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唐悯,所有人都已掠了出去。
唐漠无疑是武林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他出身名门,个xing冷酷,jīng于武艺,本身就有骄傲的资本,可他却败了,出其不意地败在慕容世家的叛徒手中。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莫大的侮rǔ。
唐悦第一个冲过去,及时扶住倒下的唐漠。他胸口的伤触目惊心,唐悦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淌下,打湿了面颊。
慕容梅见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扶住了唐漠,转头看向自己。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冷漠中蕴含着烈焰般的愤怒。
她的面容,看来那么年轻而美丽,就像是一朵鲜花刚刚绽放。但她的表qíng,却似乎一只发怒的猫,随时都会跳起来找他拼命。
慕容梅见当然不害怕,他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准确的说,他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打败唐漠,杀了他,杀了所有人,都无所谓。
但这样愤怒而仇恨的眼神,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悸,即便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慕容梅见,也是一样。
唐家的其余人,却远比唐悦理智,他们抬起昏迷的唐漠,退了下去。
苏梦枕在唐家堡的棚子里,替唐漠诊治。
欧阳明珠心急如焚,赶忙要过来,却被李虹一把拽住,动弹不得。“不许去,你爹呆会也要上场,沾了血腥怎么办?”
唐悦再不甘心,也必须守在大哥的身边,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退了下去。
比武场上,本就有胜负,有生死,但当这一切发生在唐漠的身上,唐悦才觉得锥心的痛,那是她的亲人,是一直帮助她,保护她的大哥,别人竟然那样轻易就伤害了他。
唐漠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气息奄奄。
唐悯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的儿子,害怕苏梦枕下一刻,就会作出可怕的审判。
“他的伤口很深,但没有伤及心脉,有我在,不会有事。”
苏梦枕检查了一番,低声道,“现在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替他拔剑。”
唐悦看着他,不出声,苏梦枕笑笑:“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唐悦站起来,转头看着唐悯,对方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唐家堡的人带着唐漠离去,在离比武场不远的地方,早就辟出一块很大的地方建了屋子,以备不时之需。
唐悦站在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表qíng,仿佛那里面躺着的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直到苏梦枕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还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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