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韩氏不再吭声,沉默着用完晚膳,便起身离开。她没有坐下,而是遵循养生之道,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
彤云沏好茶端来,看着韩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得了王爷的信任,主子难道不高兴吗?”
韩氏抬头看向她,微微笑了笑,“我当然高兴,只是思忖着要把事做好却并不容易。我没打理过后院的事,在各处也没安排过自己的人,若是那些奴才阳奉yīn违,故意使绊子,只怕稍不注意就会出错。到时候总有人在王爷面前进言,我就落不到好了。”
彤云马上担心起来,“那怎么办?现在时间很紧,也来不及安cha咱们的人了。”
韩氏摇头,“就是有时间也安cha不了,王爷有话,杨侧妃依然打理后院,我只是协助太妃筹办大婚之事。”
彤云想了一会儿,倒是放了心,“大婚礼仪都是由外面的大人们商定的,主子只需按着章程办。这是王爷大事,哪个奴才都不敢放刁,否则就是死罪,还要祸及全家老小。”
“话是这么说。”韩氏反复琢磨了半天,忽然笑了。
她想明白了。王爷这么做,应该是在为公主造势,怕公主年少,入府后压不住,就会有刁奴欺主。现在让她协助太妃筹办婚事,不过是要用她的谨慎小心,以免再出现派教养妈妈去教规矩这种蠢事,伤及公主和王爷的脸面。如今有太妃掌总,就算有大胆奴才暗地里懈怠,她也可以借太妃的手严加惩戒,只要杀一儆百,就不怕奴才放刁。她也想看看,杨氏的心到底有多大,王府里有多少不怕死的奴才敢逆天行事。
由今晚的事qíng可以看出,王爷对即将过门的王妃非常看重,至于是什么原因,她并不知道。听说明月公主与中原女子完全不同,浓眉大眼,高挑丰满,xingqíng直慡,天真活泼,难道是因为这样才讨了王爷的喜欢?可是如果王爷喜欢这样的女子,以前十余年怎么没有找此类女子入府?
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不再伤脑筋,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然后让彤云叫来田妈妈,对两人jiāo代道:“明天你们带上礼物,到迎宾馆去求见公主身边的妈妈,与她好好结jiāo一番。公主千里迢迢而来,嫁妆方面应该不会全部备齐,有不少东西要在咱们燕京置办。你和田妈妈问问公主身边的姑娘和妈妈,看看需不需要咱们帮忙推荐好工匠为公主打造合意的首饰,若是公主身边没带好绣娘,咱们也可以推荐最好的绣坊。你们可以婉转地透露,先王妃去世后,王爷做主,已经将先王妃带来的嫁妆全部退回了她的娘家,王妃的寝宫中不会有任何先王妃的物件。另外,你们要装作不经意地提一句,王爷已经将未来王妃的寝宫更名为无双宫。”
彤云和田妈妈都不明白给王妃寝宫改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但是韩氏的大嫂曾经来看她,说起公主有个汉语闺名,叫无双,所以当韩氏知道王爷给王妃寝宫更名为无双宫时,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王爷此举为了搏公主欢心,她自然有义务传达给公主知晓,免得王爷明珠暗投,公主在懵懂不知间辜负了他的美意。
彤云和田妈妈领命,去挑选了送给公主身边人的礼物,送来给韩氏过目,经她认可后便退下去找盒子装好。
透过窗纱绮罗烟,韩氏看向外面的夜色。
檐下的宫灯跳动着橙色的光芒,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渲染出几分落寞寂寥。
嫁进王府已逾十年,虽然容颜未褪,可她的心已经老了。
一辈子就这样了,有什么可争的呢?
第九章 初识公主
无论是杨氏派去的钱妈妈还是韩氏派去的田妈妈和彤云,都没见到公主,因为她进宫去觐见两宫太后了。
赵妈妈和乌兰、珠兰将公主送到宫门前,然后由等在那里的掌钥太监带着去往后宫。公主的护卫与随从婢仆都只能等在宫外,未奉诏不得擅入。
明月今天穿着正式的神鹰汗国公主大礼服,头戴高翅火焰飞凤冠,身穿大红色左衽jiāo领窄袖长袍,领口和袖口露出一点点细细的白狐毛,里面衬着雪白的jiāo领内衣,长袍及膝,两侧开叉,露出玫红色曳地长裙,腰间束着红色锦带,在身前打了一个万福结后,两侧尾端长长的垂在身前,衣裙与腰带上都用金线绣着鸾凤,千姿百态,栩栩如生。配着这身富丽堂皇的衣服,她的耳垂、颈间、手上戴着全套“桃夭”,只有头上戴冠,没有cha发钗。正是chūn寒料峭,她这一身就如一团火般,让人打心里感到温暖。
虽然穿着长裙,明月也没配上绣鞋,而是足蹬小羊皮靴,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卷糙纹,又轻巧又暖和,穿在脚上可以健步如飞。不过,现在是在大燕的皇宫中,她的一言一行都会照着规矩来,不会有损自己和国家的体面。
掌钥太监在前领路,四个品级不低的宫女跟在公主身后,姿态恭敬,笑容殷勤,比超品的王妃进宫还要隆重。明月神qíng自若,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裙不动,身不摇,雍容端庄地走过长长的甬道,连呼吸都没变过,似乎一点也没觉得累。
照理说,应该有宫中车辇来接,不然从宫门走到后宫,那些娇弱的贵妇贵女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免裙乱髻摇,会有失仪之误,所以除非是故意整治人,一般都会有步辇来接。明月初来乍到,不清楚其中奥妙,以为大家都是这么一直走到后宫,因而并没有出言询问,更没觉得自己被整治了。她幼习弓马,骑she俱佳,长大后与父兄一起出去打过猎,剿过马贼,杀过刺客,驰骋糙原,纵横万里,身体无比康健,来大燕后更是养尊处优,进出都是车轿,早就闷得心慌,现在走这么几里地根本算不得什么,反而让她感觉很慡快。
绕过巨大的殿前广场,掌钥太监带着公主从墙边的一栋两层楼阁前走过。比起那些金碧辉煌的大殿,这栋楼并不显眼,所有房间都关着门,里面隐隐传出说话的声音。楼两旁有一些平房,有官吏和太监进进出出,很是忙碌。明月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便抬头扫了一眼,只见挂着的匾上有着端方儒雅的三个字“文渊阁”,看着像是做学问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最前面的一间房里出来,看到他们,不禁微微一怔。那个男子穿着朱砂色的朝服,身前的图案竟然是五爪金龙,可见他身份的高贵。他的金冠上雕着二龙吐珠,腰带上用大颗的宝石镶出云纹,十分华丽。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却给人气势如虹的感觉,一般人都会本能的产生畏怯的感觉。
领路的太监一见到他,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小跑着上前见礼,“见过大千岁殿下,奴婢侍候着明月公主去见慈安宫见太后娘娘。”
听到“大千岁”三个字,明月立刻明白了,这位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没有中原女子的羞涩感,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仔细打量起来。
皇甫潇听说对面那个年轻姑娘就是自己即将迎娶的王妃,便要依规矩回避,可是那个女孩清澈如孩童的目光却盯着他不放,他如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就是失礼了。片刻之间他便决定上前去客套两句,做足礼仪再离去。他正眼看向那位异国公主,只见她身上的礼服如火如荼,金线绣成的鸾凤朝阳在天光下耀眼夺目。他几乎从没见过有女子将这么一身尊贵艳丽的颜色压制住,不是沦为衣饰的附庸就是相形见绌,被纯粹的火红与金灿灿的光华衬托得渺小平淡。大燕的世家和权贵都讲究淡雅风度,即使衣裳用大红的料子做出来,也要在上面绣些浅淡优雅的图案调和一下,以免被人说自己俗,像明月公主这般在艳红的衣料上绣纯金线的图案,又穿得如此磊落张扬,算得上是中原的独一份。
在华贵衣饰的衬托下,明月公主眉清目朗,英气勃勃。在她身前身后的太监和宫女都矮她一个头,更显出她的高贵风华。这是一位与皇甫潇的上一位王妃截然不同的女子,一直以来,他的所有妻妾都禀承了三从四德的礼教,从来都是低眉顺眼,柔婉温良,从没有人敢这么直率地与他对视,明目张胆地打量他,而她的眼中只有好奇,并无算计,让皇甫潇的心里忽然有了一抹笑意。
他大步上前,抱拳一礼,温和地道:“小王见过公主。”
明月两手jiāo叉,置于胸前,向他躬身行礼,温文尔雅地说:“明月见过王爷。”
她的声音清脆,又带了一点软软的江南口音,皇甫潇听着感觉很顺耳,便微笑着多说了两句,“小王近年来国事繁忙,对家务颇有疏漏,竟让府中奴婢扰了公主心神,实是抱歉之至,还请公主见谅。”
明月眨了眨眼,笑盈盈地说:“王爷太客气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不值一提。”
她态度轻松,好似真没把钱妈妈和孙妈妈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皇甫潇自也不便老是提起,于是微微一笑,“多谢公主宽宏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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