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老王妃也就不再担心。她的腹泻来得突然,凌晨才觉得有些不对,先还以为只是受了凉,吃两丸太医院制的成药便能止住,谁知全不管用,竟是来势凶猛。余妈妈这才慌了神,刚使唤丫鬟去禀报,无双就来了。
“昨晚是翠珠带着紫藤和丹桂两个二等丫鬟值夜,外面有三等丫鬟侍候粗使伙计,上半夜是chūn燕,下半夜是冬梅。一整晚都好好的,老王妃睡得也很安稳,并无不妥。快到五更的时候起了一次夜,然后饮了半盏茶,是丹桂沏的,放在暖窝里温着,翠珠亲手倒到杯中,侍候着老王妃饮下。”余妈妈被叫进来问话。她跪在地上,难过地低着头,轻声向无双回禀,“老王妃又睡了半个时辰,便起了身,梳洗更衣后用了早膳。大约一刻钟后,老王妃便觉着有些腹痛,奴婢侍候着去了两次净房,瞧着qíng形并不严重,便服侍着老王妃服下固肠止泻丸。其后病势有所减轻,老王妃便不让老奴请太医,也不让奴婢们去惊扰王妃。歇了一会儿后,老王妃本打算今天仍与王妃一起去小阳山,可是没过多久,又有些严重了。老奴不敢再耽搁,便叫翠珠去请太医,又让月季到无双殿去向王妃禀报,还没出院子,王妃便到了,真是谢天谢地。都是老奴没服侍好老王妃,还请王妃责罚。”
“你起来吧。”无双的声音很柔和,“母妃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你且不忙担责。你侍候母妃多年,我和王爷都很信任你,断不会不明不白地迁怒于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侍候好母妃,等齐大人来了,你按他的吩咐行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无双虽然态度很温和,余妈妈却是亲眼在栖霞庄外的山道上看过她挥刀砍人,那真是杀人不眨眼,所以回府之后再也不敢在王妃面前摆老资格,此时无双说信得过她,可她心里仍是诚惶诚恐,连忙磕了个头,“奴婢谨遵王妃谕命。”然后才站起身,低头退到一旁。
太医过来,给老王妃诊了脉,仔细斟酌了一番,对无双和赶过来的齐世杰说:“老王妃的脉像不似中毒,应是夜里着了凉,饮食上也有些冲克,这才造成腹泻不止,服几剂药就能止住。今天只喝白粥,不可沾油腻,明日待下官来诊过脉,再调整饮食。老王妃有年纪了,身边人要经心侍候,腹泻虽非大病,却易伤元气,不可轻忽。”
齐世杰接过方子看了,递给身边侍候的小厮,让他随药童去抓药。等太医告辞离去,他屏退下人,与无双相视苦笑,“看来王妃是走不了了。”
“今儿肯定不能走,只能看明天的qíng形了。”无双轻叹,“事qíng太巧,我感觉很蹊跷,你好好查一查,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齐世杰点了点头,“王爷临走前,已经秘密派人出去,将查到的可疑分子抓的抓,杀的杀。下官在王府里也捋了好几遍,凡是来历稍有不清,就阖家远远地发到庄子上去,免得有人兴风作làng。现下却出了这种事,不但害老王妃病倒,而且还让下官没有察觉,下手之人实在高明。下官这就去查,争取这两日就把这gān贼子找出来,消除隐患。”
“好,一切都拜托齐大人。”无双坐得很端正,本来一团稚气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坚毅,“其实我想避到小阳山去,也只是为了不与宫中起冲突,以使朝廷保持现在的秩序,国事不出现混乱。王爷一心为国,现在不过是一时遇到阻碍,未能现身,我是他的王妃,自当以他为重,处处替他着想,也为皇上留些qíng面。便是宫中有人居心叵测,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传令岳大人,调王府亲军入府警戒,外松内紧,严密守卫。湖上也不可忽略,派兵乘船在水上游弋,任何船只不得靠近王府。若宫中有人前来宣召,便说我与老王妃都身体不适,怕会过了病气,因此不便进宫,请太后、皇后和主子娘娘们见谅。若是有客来访,你尽可斟酌着办。”
齐世杰已经知道这位亲王妃的xingqíng,越是太平日子,她越是懒散倦怠,越是qíng势紧急,她越是斗志昂扬,临危不乱,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主子。他抖擞jīng神,起身拱手一揖,“王妃放心,下官与王府众位大人必竭尽全力,保王府周全。”
第一百零九章 危局
尽管齐世杰派出的人沿途做了手脚,八百里加急送信进京的信使也不过延迟了一天。这种急信,若是过了规定的最低时限才送到,信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虽然路上不断有马匹出事,可他仍然咬着牙猛抽狠打,跑死了好几匹马,所以在时限内将信送进京城。
这种急信自然不会按寻常奏折先递到通政司,而是直送内阁。三位留守京城的阁老拆开密折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三位阁老分属不同阵营,一位是赵相提拔栽培的心腹,另一位楚耀坤对皇甫潇忠心耿耿,第三位世受皇恩,祖祖辈辈恪守家训,只忠于皇帝,当时将他们留下,也是为了在内阁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样于国有利,避免某一派系坐大,弄权误国。
看到皇帝与监国亲王离奇失踪的消息,三人面面相觑,震惊之余都有点不知所措,一时心乱如麻,半晌无语。即便他们从小学习儒家知识,入仕途后jīng研为官之道,养气功夫一流,在这种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惊人消息面前都失去了冷静。过了很久,三人才渐渐控制住心qíng,坐在那儿理清头绪。
他们正在商量怎么办,赵相私下派出的心腹家奴也已疾驰回京,将密信送到留守家中的儿子手中。很快,赵夫人便递牌子进宫,请见皇后。
赵婉仪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立刻同意她觐见。赵夫人将赵相给皇后的密信夹带进宫,悄悄地jiāo给女儿。赵婉仪同样大惊失色,却没有乱了方寸。她与内阁众臣不同,想的不是国家大义、朝堂安稳、江山社稷,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地位,推敲若是皇帝一去不返,她是否能从中获益。她现在是皇后,若是龙椅上换了一个皇帝,她这个皇后也就当到头了,惟一的生路便是成为皇太后。要想更进一步,自然就是想办法过继一个儿子来,扶他登基,她也就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
皇族子嗣凋零,与皇帝血缘最近的人只有两个:第一选择应当是勇毅亲王府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据太医诊断,王妃怀的肯定是男孩,若是一生下就抱来养在膝下,肯定会认养母为亲母,对皇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第二便是安王府的小世子,那孩子已经八、九岁,幼承庭训,饱读诗书,在臣子眼中应该是最佳人选,可是登基后是否会认她为母,却是很难说了。
赵昶的意思也是要皇后过继勇毅亲王府的孩子。毕竟老王妃也出身赵氏,说起来这孩子与赵家也是有血缘关系,便是不算皇家那边的亲缘,单论赵氏族中的亲戚关系,这孩子也要称赵婉仪表姨母。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孩子长大以后不认皇后,也要认勇毅亲王府的老王妃,对祖母的娘家赵氏必定维护,所以过继这个孩子是最好的。
从法理上讲,若是皇帝和监国亲王真有了不幸,皇甫潇的儿子就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孩子刚生下来便成为皇帝,自然不可能理政,皇太后便可垂帘听政。若是朝臣反对激烈,不允太后临朝,赵昶身为内阁首辅,也可以掌理国事,像当初的摄政王那样权倾朝野,也是可以预期的。
因此,将皇甫潇的儿子过继给皇帝为嗣子,并扶他登基,这是对赵家最好的选择。
而勇毅亲王府也只有这么一滴骨血,若是过继给了皇帝,亲王府就此绝嗣,这样的问题赵昶根本就没有考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个儿子。即便亲王妃是有名的泼辣霸道,蛮不讲理,也由不得她不肯。若是抗旨不遵,便是死罪,赵昶很愿意留子去母,从而永除后患。当然,等这个孩子成为皇帝,将来长大成人后,可以从他生的皇子中过继一个回去,承袭勇毅亲王的爵位,再从赵氏族中挑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嫁过去做亲王妃。这样一来,赵家千秋万代可永保富贵。
赵昶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直响,赵婉仪也认为祖父的谋算非常周密,过断勇毅亲王的儿子是最好的选择。她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心里不由得浮现出勇毅亲王妃那神采飞扬的笑脸。那位来自异国的公主,当初是要嫁给皇帝的,但是被她抢了。现在两人的丈夫生死未卜,她还要抢走那个女子的儿子,从而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及赵氏的富贵荣华。想着想着,她得意地一笑,女人的命运并不在出阁之前,而是在出嫁之后。生得好不如命好,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吩咐心腹宫女收拾gān净烧过的纸灰,她换了一套素净的衣裙,去给圣母皇太后请安,并将皇帝失踪的消息悄悄告诉了她。
圣母皇太后不是有大智大勇的人,一听儿子出了意外,顿时晕厥。大批太医赶过来,又是施针,又是灌药,也差点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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