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定亲之后,女方会给未婚夫婿做衣裳鞋袜,但是要在成亲第二日才能给夫婿穿戴,公主似乎从来不把这些规矩放在心上,细究起来却又并不出格,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嗯。”皇甫潇放下茶碗,从榻上站起身来,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新衣。
里衣、中衣、外袍俱全,款式却不是常见的燕国样式,而是掺杂了一些胡人衣饰的特点,穿着更加贴身,行动起来也更利落,整体却不失儒雅高贵。
宝音为王爷系上暗紫色绣蟒纹的腰带,后退一步打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却懂规矩的什么也没说。
皇甫潇的姬妾们没事就给他送各种衣裳鞋袜、汗巾、香囊、扇套等等,他一向都是淡淡的,从不表示好恶,也就让姬妾们无从讨好。其实他文武双全,但在心底深处却是好武的,而燕国的衣裳总是宽袍大袖,飘逸洒脱,彰显文人的名士风范,却拖泥带水,他是不大喜欢的。穿上这套大燕与神鹰两国合璧的衣裳,他感觉很满意,却也没有开口夸赞,只是微笑着对宝音说:“代我谢谢公主。”
“是。”宝音蹲身一礼,缓步后退出门,回去向公主复命。
最终公主也没有来锦绣阁与皇甫潇一起用膳,因为赵妈妈qiáng烈反对,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虽然周围有许多丫鬟婆子,两人不可能发生什么伤风败俗的事qíng,但是人言可畏,她总不能让公主被人往身上泼脏水。
明月没辙,只得答应,在自己的房里独自用了晚膳,同时也没忘了叮嘱文妈妈给皇甫潇送一份jīng心烹制的膳食去。
皇甫潇明白公主身边人的顾虑,很安静地用了膳,然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公主仍然留在栖霞庄散心,皇甫潇带着人回了城。不久,迎宾馆中的其他汗国侍卫都快马出城,奔向大青山。
在成亲前的那些日子,城里传出各种流言。
据说,明月公主某日一早前往栖霞庄游猎,晚上勇毅亲王赶去,与公主在山庄中宿了一夜,第二日亲王回城,公主却继续留居庄中,接着,亲王派人将栖霞庄的房契地契都过到了公主名下,而公主则回送了五匹千里良驹。说听点的,这是亲王与公主互示友好,以后夫妻必定和睦。说难听的,这是亲王迫不及待,不知廉耻,而公主宛转相就,更是不堪,不过是因为王爷的孺人有了喜,公主心里恐慌,竟然起了难以启齿的龌龊心思,想要在成亲前就勾住王爷的心,种种不守妇道的举动,竟是连那粉头戏子都不如。
范文同听到流言,顿时怒不可遏,立刻赶去求见摄政王,要他做出解释,“我国公主金枝玉叶,无比尊贵,到了贵国,却受此奇耻大rǔ,真是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爷既是诚心想与公主结亲,还请速速清理那些无耻之极的流言蜚语,还我们公主以清白名声!”
皇甫潇面沉如水,对他说:“你放心。”
第二天,栖霞庄中就杖毙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两个杂役,并召集庄中所有奴才在旁观看,以儆效尤。
接着,六部中都有官员“事涉江南总督贪墨案”被停职待查,被刑部官员直接从衙门里提走,关进大牢。
另有十几个官员接到调令,全部被调往外任,并限期到任,非得即刻启程才能如期赶到。他们去的地方或是西南瘴厉之地,或是岭南湿热闭塞之乡,或是西北山中匪寇横行之邑,或是东北苦寒之地,简直就是形同流放。那种地方五年死三个主官,还有两个一到任就弃官回乡种地了,这些官员在京里本是前途无量,若真去了那种穷山恶水,只怕生还希望渺茫。
这些被抓被调的官员都如五雷轰顶,全都懵了。家中立刻托人打听缘故,却原来是他们的内眷在官宦夫人的聚会上散布王爷与公主的流言,显然是触怒了摄政王大千岁。这些人家慌乱之下尽皆大怒,不管是官员们授意的,还是事先不知qíng的,都立刻严厉处置了妻妾,或休弃或和离或关进尼庵家庙或被自尽或被病故,总之是雷厉风行,不敢有丝毫耽搁。
与此同时,这些官员家中从老太爷、老夫人到兄弟姐妹、姻亲故旧都动了起来,各自找关系帮忙求qíng,勇毅亲王府一时门庭若市,官员们求见王府属官,老夫人求见老王妃,太太小姐们求见侧妃、夫人、孺人甚或没有位份的侍妾,各种哭诉悔恨跪求,闹得沸反盈天。
有关王爷与公主的流言戛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是嘴碎的三姑六婆都噤若寒蝉,即使私下里也不敢提及半句。
范文同满意了,施施然上了马,到栖霞庄禀报成亲前诸项事宜,顺便讲了一些奇闻轶事。
明月坐在榕树下,看着透过枝叶洒落地面的细碎阳光,微笑着说:“果然是权倾朝野。好!”
范文同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窥探,便未意随侍在侧的赵妈妈与宝音、哈沁退远一些,这才垂下头来,声音很低地说:“如今王爷只是面儿上看着风光,实则在朝中并不安生。他的对手太恶毒,一盆盆污水往公主身上泼,如果不及时压下,公主以后也不用出门了,所以王爷只能下狠手镇压。下官在燕京数月,已经看得很清楚,摄政王总理朝政多年,成绩卓著,军政财权尽皆在握,又正当盛年,若是想要更进一步,根本无人能挡,所以宫中太后极为忌惮,赵相等清流一脉也对他猜忌日盛,急于让皇上大婚后亲政,借以剥夺王爷手中权柄,助皇上坐稳江山,更有甚者,有人还想要王爷的命。下官看王爷委实并无妄念,兢兢业业守护江山,也不过是忠心为国,奈何总有人居心叵测,存了那不应有的念头,所以这些日子在背后动手的人有可能是王爷的敌人,也有可能是王爷信任的自己人。以前大妃曾经讲过史上huáng袍加身的典故,焉知不是下头人想要泼天富贵,就闹了这么一出,bī得主上不得不行险上位。若败,主上死,他仍可无恙;若胜,他有拥立之功,封王封侯。故此这种最为可恨,也最易害人。公主进王府后,要多帮着王爷,警惕后院小人作祟,也要防着所谓自己人设下的圈套。在王府中,目前确认能信任的只有王爷、老王妃和王府的四大家臣,至于那些侧妃姬妾,虽看不出异样,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公主可以择其一二相jiāo,但切不可托以心腹……”他心忧公主未来处境,说了很多很多。
明月仔细听着,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前面的道路有多少荆棘,她并不在意,只要王爷肯护着她,一切都不是问题,她自然跟王爷是一条心。
第三十一章 细说王府家事
范文同以前没怎么跟公主说过燕国的朝臣恩怨,只因打听到勇毅亲王府的老王妃一生不问政事,就连后宅也没怎么打理过,都是先勇毅亲王里里外外一把抓。听过老王妃的xingqíng风格后,他打心眼里觉得公主跟老王妃很像,那么照老王妃那般行事就可保无虞,所以也就没把朝堂中那些错综复杂的qíng形告诉她,免得她烦恼。可是,最近发生了那么多可恨可恶之事,种种迹象表明,公主避无可避,既然如此,自然必须将所有该说的能说的事都说出来,让公主也好有个防备。
山中天气多变,刚刚还是阳光明媚,转眼间就下起了细雨,明月从榕树下移回自住的梧桐居,与范文同坐在花厅喝茶,一边观赏雨景一边细听朝中是非。
“首辅赵昶已届花甲之年,出自燕南赵氏,与老王妃同族嫡脉,乃是未出三服的亲戚。”范文同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当年,赵昶想把自己的嫡女嫁进勇毅亲王府,老王妃自然答应,毕竟是自家侄女,亲上加亲,婆媳之间也好相处,可先勇毅亲王却看中了安阳王氏,让赵昶很是恼怒。后来王氏病故,老王妃想起这件事,又想聘赵氏的女儿做继妃,可赵昶已经决意将孙女送进宫中,伴于帝侧,所以就拒绝了。他为了保住女儿在宫中的地位,于是说服两宫太后,不让公主进宫为妃,而是要勇毅亲王娶做王妃。”
明月没想到与未来的皇后还有这番渊源,不禁有些诧异,“这么说来,王府跟赵相既是亲,也是仇?”
“仇还算不上,不过老王妃对赵家是有所不满,赵相与王爷在朝堂上也是对手。”范文同安慰她,“这与后宅内眷的关系不大。以后公主是王妃,赵氏是皇后,不过就是每月初一以及逢年过节进宫请安,大家依礼相见也就是了。下官听说赵相的嫡孙女温婉贞静,不是个跋扈的xing子。若是她识大体,自然以后会想着笼络您这位勇毅亲王妃,您也敬着她,彼此客客气气的,也就敷衍过去了。”
“嗯。”明月点头,“我上次在安王府见过她一面,瞧着是个聪明女子。”
范文同轻松地笑道:“细论起来,公主与她并无利害关系,她首先要警惕的还是与她同时入宫为妃的那几位贵女。说到娘家身份,她的祖父虽是首辅,但是一旦有什么三病两痛的,说不定就要回家荣养,很容易就被剥了权柄,反而其他几个出自公侯府第的千金要更稳当些,还有的人家手里有兵权,皇上更要着意笼络。几位后妃一起入宫,谁先生下皇长子,是非常重要的,若是皇后生下嫡长子,在后宫的地位自然就是铁打的江山。所以,皇后指定会把全副jīng力都放在皇上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为难宫外的一个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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