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眼中,他是一个奴隶贩子,手持皮鞭,剥夺我的自由三十年,我受够了。”
“谁跟你说的?”
“雅芝。”
我的心一沉。这个女子不简单啊,她的衣饰或者老土,形状或者不入格,但很会挑拨离间,愚弄天真的赵三,现在连叮-也受着她的连环利用。
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以为孙雅芝要的只是钱,看模样她还顶爱弄权。
赵老爷看到这本书会bào卒。
我要赶紧想法子。
“赵三,你再胡闹下去,我就辞职。”我说。
“大雄,何必恐吓我?我不会放弃这个主意,三十多年来我的身份只是赵某的儿子,现在我可以扬眉吐气。”赵三说。
扬你的头!我咒骂。
孙雅芝领着他陪他闹,他就乐了,我们反对他不务正业,他就拿我们当一级仇人。
我很生气。
众人所公认冰雪聪明的叮-都变成别人的玩伴。
那日驾车回家,天气出乎意料的热,冷气全然无效,我一背脊的汗,车子塞得一时时移动,我调整倒后镜,照到自己一脸油光。
且慢,我车后紧贴着一辆黑色的摩根车,我看仔细一些,原来是香雪海!
啊,她原来一直以车子盯我梢,多久的事了?昨日?前日?大前日?抑或是现在刚刚开始?
我蓦然回首,她微笑,侧过了脸,她知道我终于发现了她。
她头上篷着一方黑色的乔其纱头巾,在风中飞扬,双目透露着喜悦,将车子挤到隔壁的一条线去。
我故意地随后,后面的车子纷纷响起号,香雪海驾车大胆、快捷,很快她的车子又回到我的线来,变得在我车子之前,现在成为我跟她的车。
她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顾不得了。
我们一直向前驶,渐渐往郊外的路上走,晚霞如火,我与香雪海两辆车子在疏慡的公路上飞驰,痛快万分,我们转入西贡码头,她把车子停了下来。
我立即看到海湾中停泊着那艘黑色的魔鬼快艇。
我不由得感慨起来。半年前,若果告诉我,我会成为这快艇主人的朋友,杀我头也不信。
此刻事实摆在眼前。
快艇的母船是一只近三十米长的豪华游艇,水手正渐渐将船驶近。
因夕阳的照耀,天空呈现一团团紫蓝色的云,衬起黑衣的香雪海,出现一幅奇异的风景。
我们上船。
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斟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
男仆端上适量的西式点心。
我坐在甲板的帆布椅上,陶醉于帝王享受中。
船驶离码头,只听得làng涛拍向船身的声音。
终于是我先开口:“你真有闲qíng。”
她转过头来,“不见得,为了追求你,才有这样的兴致。”
她终于直接地说出心事,我觉得唇焦舌燥。
我不应再问为什么是我,事qíng已经摆得那么明白。
难道我说她眼光差来贬低自己?
我轻轻地说:“叮-与我,恐怕年底就要结婚了。”
“是吗?恭喜。”她不经意地说。
我gān笑一声,“你仿佛视这为不相gān的事。”
“当然是无关的,你管你结婚,我管我追你,有什么相关?”她淡淡地说。
哎唷,怎么会有如此任xing不羁làng漫的女人?
“我一旦结了婚,你就见不到我了。”
她俏皮地说道:“但你现在还没有结婚,是不是?”
“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费那么大的劲?”
“什么是花,什么是果?”她轻问,“想做便去做。”
“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自己。”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寒暑,不必过分计较后果。”
“容我大胆地说一句,我们应该已经过了任xing的年龄。”
“我尚保留这个特权。”
我笑问:“为什么?因为你特别有钱?”
香雪海不回答:“大雄,别研究太多,让我们享受今宵。”
真的。要好好地享受。游船设计jīng良,设备应有尽有,我们可以往在这艘船上驶往太平洋的岛国,三个月不回香港。
有钱固然好,不过要学香雪海这样,放得下继续增加财产的机会,才会有闲qíng逸致享受金钱的好处。
吃过丰富的晚饭,我们在甲板上跳舞。
我们跳的并不是贴面舞,香并没有诈醉把娇躯靠到我身上来,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与我在一起,也许只是觉得无拘无束,可以大玩特玩,松弛jīng神。
我太知道自己的优点,朋友跟我在一起,通常很愉快,因为我随和、大方、不拘小节、瞎七搭八什么都可以聊上半天,又善观气色,永远不得罪人。香喜欢我,想必基于同样的原因。
我与她携手跳森巴,一身大汗。
月亮升上来,如银盘般大。今天不是yīn历十四就是十五。
香抬起头问:“旁边的两颗星叫什么?”
“不知道。”我摇头。
她忽然说:“你知道凌叮-要写一本赵氏秘史么?”
我苦笑,“知道。”
她讶异,“无法阻止么?”
“叮-与我差些连未婚夫妻的关系都一笔勾销了。”
“你说话太重了吧?”香看我一眼。
“赵三更热衷这个主意,他在玩火。”我有一线希望,“怎么,你是否可以帮帮忙?”
“你应该叫赵老太爷出面。”
“不行。”我笑,“赵老爷会气死。”
“出面也有很多种。”
“请指点一条明路。”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正义感,这事又与我无关。”香雪海说。
“好,假如我要写一本香氏秘史呢?”我问,“你会采取什么行动?”我问得技巧一点。
“我会把幼时的照片提供给你,还有我第一篇作文,大学文凭的影印本,以及男友给我的qíng书——”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香凝视我,“我这个人无亲无故,人家写我也不怕。”
“但赵家不同。”
“赵家与我无关。”
“这本书一出来,有三个人要完蛋:赵父、赵子及我妻。”
香雪海哧一声笑出来。
我软声央求,“真的帮帮忙。”
“是哪家出版社?”
“叫广益。”
“如果我有看不顺眼的书,又明知是广益出版社代理,我就出个高价,将版权向广益买过来,一把火烧掉。”
我听着一怔,“这么简单?”
“商业社会中,一切利字当头,当然就这么简单。”香轻描淡写地说。
“恐怕要一大笔现金才能达到目的。”
“不成问题,”她微笑,“有人愿意付出最大的代价,使它不得面世,而且这本书的作者又不能再去接洽别的出版社,你可以控告她。”
“好办法,我明天就去找赵老爷商量。”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对作者透露风声。”她看我一眼。
“谢谢你。”我说。
“不谢,我并没有安着好心。”她坦白地说。
深夜了。
船回航。
香雪海的举止一方面怪诞,一方面又合qíng合理,她并没有将船停泊在海面过夜。
我们各自驾车回家。
躺在chuáng上,一整夜都似被海làng抛上抛下,有震dàng感,假使没有叮-,我会追随香雪海而去。几岁的年龄差距不算一回事,我愿意放一年长假,陪黑蝴蝶享受人生,管它chūn尽秋来,老之将至,悲欢离合,我们生活在天堂里。
但是叮-,我心温柔地牵动,这个小事聪明伶俐,大事愚蠢鲁莽的小叮-,她是我终身之爱。
啊,叮-,如果你知道我的心意,你就不会对我乱发脾气。
我辗转反侧,这一阵子睡得真坏,白天眼睛半开半合,晚上才大大的清醒。
我预约赵老爷在下午见面。
有钱可使鬼推磨。
两个大律师把广益出版社的负责人约出来谈话,地点是最好的海鲜馆子,六个人足足叫了数千元的海味珍懂,不知年白兰地落肚,一切好说话。
老板答应在合同内加一条小字:本出版社有权将该书版权出让。
于是叮-就被出卖了。
老板开个价钱,每本书订价十五港元,预算销五万本,(这是天文数字,他趁火打劫,我与赵老爷相对莞尔。在香港,中英文字典也销不掉五万本。)故此索价七十五万。
赵老爷的律师们着地还价:“二十万,除了本钱与作者应得的稿费,你应得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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