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陪着的农场gān部立刻向她介绍,“这里三面临海,前面有两百多米的天然拦cháo礁石堤,古代把这里叫做‘仙人指路’。这个海滩有一千多米长,西边风平làng静,叫‘大鹏湾’,东边的làng很大,叫‘南海秋涛’。那儿的灯塔中一百多年前建造的,现在还可以用。”
顾影听得兴味盎然,笑着直点头。
岳鸿图站在海边看了一会儿,等他们介绍完了,这才抬手指向前面,平静地对她说:“这里基本上可以算是海南的最北端,对面就是雷州边岛。一九五○年四月,四野的四十军和四十三军从雷州半岛出发,乘木船横渡琼州海峡,在临高角实行大规模登陆作战。当时,我爷爷和徐场长的爷爷是战友,一个是营长,一个是教导员。他们是第一批抢滩登陆的部队,打得非常惨烈。我爷爷就牺牲在海滩上,徐场长的爷爷也受了伤。后来,我爷爷葬在这里的烈士陵园,徐场长的爷爷按照上级命令脱下军装,就地转为农垦,从此留在海南。现在看来,应该说我们两家都为新中国做出了巨大牺牲。”
顾影没想到他们两人有这样的渊源,不由得肃然起敬。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总公司通知她飞海口,而不是三亚,明明万花农场离三亚很近,而从海口过去却要多开两个多小时车,原来是岳鸿图想和徐兆伦一起到临高角来缅怀他们的先祖。
等岳鸿图讲完,徐兆伦接过他的话,详细回顾了当年那场解放海南的登陆战。他爷爷在世时多次谈起自己参加过的历次战役,尤其喜欢讲述这场一生中的最后一场大战,他小时候很喜欢听,也记得很清楚。比起他来,岳鸿图反而不是很了解当年的qíng形。他爷爷牺牲时,他父亲才两岁,长大后考入上海jiāo大,成为一名道桥工程师,后来进入铁道部工作,对过去的那些战役并不是特别关心,直到他高中毕业后一意孤行地跑去当兵,他父亲才对他讲了当年他爷爷牺牲的一些qíng况,但也都是从资料上了解到的,并不详细,这时听徐兆伦如数家珍地谈起,他便听得很专注。
发生在五十多年前的那些战役,顾影都是在影视剧里才会看到,这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与此有关的活生生的当事人后代,不由得有些兴奋。徐兆伦讲述那场战事的时候,她忍不住问长问短,而且不是客套,确实很感兴趣,这让周围的那些男人都始料不及。
徐兆伦笑道:“没想到一个女孩会对打仗的事这么有兴趣。”
岳鸿图也笑:“是啊,顾总监跟一般女孩不一样。”
顾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就是职业病,什么都喜欢考证一番,而且难得看到当事人的后代到当年的战场来回顾历史,就有点激动了。”
“这种职业病好,要保持下去。能够为一件事激动说明你充满活力,麻木了才糟糕。”岳鸿图略带调侃地说。
周围的人都友善地哄笑起来,连声赞同。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把革命家史讲完,岳鸿图和徐兆伦便在沙滩上一起漫步。两人沐浴着阳光,迎着海风,遥望淡蓝色的天空与蔚蓝的大海,对海南独特的美感叹不已。
岳鸿图的爷爷只留下他父亲一条根,他父亲也只生了他,他现在有个五岁的女儿,基本上就是三代单传。徐兆伦却有兄弟姐妹六人,他父亲有兄弟姐妹五人,叔伯姑姑们都开枝散叶,他们这一代也已经结婚生子,总之在海南是一大家子,人丁兴旺。
岳鸿图听他说起家庭qíng况,不由得笑道:“你们家一定很热闹吧。”
“是啊。”徐兆伦露出几分憨厚,笑容可掬地说,“我老婆不是农垦的,她家有二十亩果园,还有鱼塘。你要有空的话,可以到我家去玩。坐在院子里尝尝我们的五指山绿茶,看看周围的风景,很舒服的。”
岳鸿图大感兴趣,“那不是世外桃源嘛,我一定要去。”
“这种生活我喜欢。”顾影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不可以在你们那里买几亩地,也弄个果园什么的?”
“可以啊。”几个农场gān部都哈哈大笑,“搞几亩地,你自己盖幢小楼,种点红毛丹、荔枝、龙眼,只要不刮台风,收入还是很不错的。”
顾影两眼放光,“太好了,那我以后退休了就到海南来养老。”
“好啊。”徐兆伦热qíng地说,“海南是长寿之乡,光澄迈一个县就有一百多个百岁以上的老人还健在,八十岁以上的有一万多人。你以后到海南来养老,活到一百岁肯定没问题。”
顾影再次惊叹,气氛于是更加融洽。一行人说说笑笑地离开,先到烈士陵园去祭奠岳鸿图的爷爷,这才上车,向靠近三亚的万花农场奔去。
第2章 原始之美
临高在海口以西,他们折回来,这才上了东线高速,中途在琼海的一个小镇上吃了晚餐,那是个大牌档,生意兴隆,南来北往的客人都会在这里歇脚吃饭,顾影很喜欢这家店做的鸭子,并且觉得清炒地瓜叶特别香。
东线高速能看到的风景比西线要多,也更美,只是时间太晚,暮色很快罩下来,让路边的海面变得朦胧难辨。车里很安静,大家都不再说话。岳鸿图靠着座椅睡着了,顾影也感觉很疲倦,便闭着眼睛养神。他们两人今天都是乘最早一班飞机过来,凌晨六点就从家里出发,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一直是不断地应酬与奔波,实在有些累了。
徐兆伦没睡,但也没吭声,坐在那里特别安静,偶尔关照司机把冷气关小点,免得客人着凉。
车子开得很快,当夜幕降临时,他们从一个出口下了高速,往山里开去。很快,有些剧烈的颠簸将睡着的人都摇醒了。岳鸿图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轻声问:“要到了吗?”
“对。”徐兆伦马上说,“大概再有半小时就到了。时间太晚,天都黑了,今天看不了现场,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带你去看。”
“好。”岳鸿图没有意见。
月光很明亮,隐隐约约能看到两旁都是橡胶树和果园。安静了一会儿,岳鸿图随口问:“你们农场有多少亩橡胶?”
“现在只有一万两千多亩,年产橡胶五百吨。农垦组建了橡胶集团,我们农场都没进入,产量太低了,没资格进去。”徐兆伦叹息,“来一次台风,橡胶树就倒一批,实在没办法。”
“遇到自然灾害是没办法,尤其是台风,那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岳鸿图安慰他,“我们来搞开发,可以拉动你们农场的经济,也能提升这里抗灾害的能力,比单一种植要好得多。”
“对,我就是这么考虑的。”徐兆伦振作起来,“我们现在每亩地的年收益平均只有六百块,大部分人都过得很苦,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大果园,但也是靠天吃饭。如果天气不好,收成就不好,要亏钱;如果天气好,收成好,却卖不出去,也要亏钱;就算天气好,没控制住病虫害,仍然亏钱;只有天气好,没遇上病虫害,市场需求也大,才会赚钱。我们农场有个职工,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回来包了几十亩地种芒果,去年亏了一百多万,哭都哭不出来。说实话,真的不好做。我想,如果你们能进来投资开发,既能提高农场职工的经济收入,还能给他们一部分就业岗位,把老房子拆了,让他们搬进新房,又可以改善居住条件和生活环境,应该是一件好事。”
岳鸿图含笑听完,赞赏地说:“徐兄,你真是个非常好的场长,太为你的职工着想了。”
“岳总过奖了。”徐兆伦有些感慨,“我是农垦子弟,从小到大,听过、见过、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归根到底就是个‘穷’字。我没上过大学,在农垦中学读完高中就到农场工作了,一直都很努力在做事,可是一场台风过来,就可以把我们所有的辛苦毁于一旦。我总是在想,难道就没有办法去应对吗?实在是想得太久了,所以当上场长以后,我就希望能尽快改变这个局面。我们全家大部分人都是农垦职工,虽然不在这个农场,但qíng况是一样的。我希望能摸索出一条新路来,可以让别的农场借鉴,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他没有什么豪言壮语,说的话很淳朴,却让岳鸿图和顾影都很感动。顾影仍然守规矩地没出声,岳鸿图则拍了拍他的胳膊,带着几分豪气地笑道:“徐兄,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
徐兆伦也开朗起来,“你一过来,我心里就有底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觉得关系更近了一层,徐兆伦很自然地问:“岳总有几个孩子了?”
“现在不是计划生育嘛,还能生几个?我有个女儿,今年六岁,徐兄呢?”岳鸿图亲热地笑道,“你我的爷爷当年是战友,一起出生入死,徐兄就别这么客气了,岳总岳总的,叫得太生分,不如就直接叫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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