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色佳_亦舒【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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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白衣白裤,好一对俊男美女,看到蔷色,向她招手。

    蔷色讶异,“这么早?”

    利君说:“我是清晨五时来的。”

    蔷色骇笑,“这么早,做什么?”

    一出口,便知造次,立刻噤声,烧红耳朵。

    可幸绮罗给她接上去:“做贼。”

    利君立刻说:“别在孩子跟前说这些。”

    蔷色笑,“谁,谁是孩子?”

    利君说:“我来送你们飞机。”

    蔷色问:“谁乘飞机?”

    “蔷色,你陪我到台北去一趟。”

    蔷色一怔,“那我马上去收拾行李。”

    “才两天,十套八套衣裳够了。”

    利佳上骇笑,“两天需换十套衣裳?”

    绮罗给他白眼,“所以不同你住!”

    蔷色见他们打qíng骂俏,非常欣赏。

    绮罗真幸运,在甄氏之后又找到新生活,这同她的xing格有关吧,她对身边总是尽心尽意,不过,也得到极佳回报。

    “gān吗收拾了六七条长裤?”

    蔷色猛地抬起头来,见绮罗已站在她身边,“呵,我弄错了。”

    她们乘中午飞机出发。

    绮罗如带着一个私人秘书。

    蔷色也乐意替她打点一切琐事:接听电话特别用心,外出衣裳均吩咐酒店熨好挂起、联络好车子接送……

    绮罗暗暗说:“长大了。”

    同父母溺爱的子女不同,那票幸运儿永远不会成长,到三十岁仍住家中茶来伸手饭来开口。

    每次自外开会回来,蔷色替她准备的茶点已在房间里:一壶格雷伯爵红茶,两块gān吐司。

    她抚摸蔷色头发,“初见你,如一只小猫。”

    蔷色说:“至今我不敢伸懒腰,十分瑟缩,最怕夸张。”

    “姿势是含蓄点好。”

    蔷色跟绮罗跑遍台北。

    意外地她十分喜欢这个地方,它是一个充满色相的城市,大千世界,曼陀罗般奇幻冶艳,天气激烈多变,艳阳天忽然下大雷雨,寂静午夜随时地震,妇女们在晴天也习惯打伞防晒。

    最新的最旧的、最美的最丑的都有,对比qiáng烈,无比新奇。

    可惜三两天内就要离开。

    蔷色依依不舍,她刚发现美味的台菜,还有,金铺叫银楼,牙医叫齿科,jiāo通混乱,一如罗马。

    “下次再来。”

    绮罗这样应允,她洽谈生意成功,心qíng大佳。

    对方商业代表是一个姓林的中年人,对陈绮罗有着明显的仰慕。

    可惜西服领带皮鞋的款式都过份时髦,颜色全不配,而且头发过长。

    绮罗对他很客气,介绍蔷色是“我女儿。”

    对方无比讶异,“无论如何没有可能!”

    这时,蔷色觉得美貌女子跑江湖说什么都放便些,凶险归凶险,可是成功率高得多。

    绮罗并无故意卖弄色相,可是相貌与生俱来,扔也扔不掉。

    晚上,绮罗说:“做完这一宗生意,以后我就不再亲自出马。”

    “是累了吗?”

    “一则要让小孩子上来,二则你看看,这正是所谓-头露面,好好的套装穿一日,回来全沾上烟味,多腌-,有时醺得耳根敏感发痒。”

    蔷色讶异,“这是退至幕后的原因吗?”

    绮罗英,“不。”

    “真实原因是什么?”

    蔷色希望听到“我已怀孕”。

    可是不,绮罗只是笑笑答:“我已赚够。”

    蔷色有点失望,不过,亦对答案感到满意。

    上一次你听到有人说赚够是几时?抑或,从来没有人表示已经赚够?

    绮罗说:“你看我,根本不是那种沉溺于纵容自身的人,我完全不相信拥有三百双皮鞋一百只手袋一千件晚服才够矜贵,我又只得一个女儿,开销有限,我对生活极端满意,毋需更多物质填充心灵,况且,应有也都有齐,还那么辛苦钻营gān吗。”

    听到这样的话真高兴。

    “唯一的遗憾是童年及青少年时的不足,可是,时间既然已经过去,也无可奈何。”

    蔷色不住点头。

    “一般人认为肯熬穷至伟大清高不过,其实赚钱更需忍rǔ负重,辛苦得不得了。”

    绮罗讪笑一会子,稍后与蔷色出去吃晚饭。

    林先生一定要作东,叫了十个人吃的菜,其中有甲鱼及免ròu,蔷色不敢吃。

    第二天就要走了,绮罗陪他说些风土人qíng,以及在欧美接生意需要注意些什么。

    林先生忽然说:“我在温哥华西岸有幢房子……”

    蔷色竖起耳朵,听绮罗如何应付。

    绮罗微笑答:“那多巧,我在西温也有物业,房子在高原路,府上呢?”

    蔷色觉得答案太jīng彩,不禁例开嘴笑。

    那位林先生有点气馁,“原本我的意思是,假使你到了那边,可以不用住酒店。”

    可是今日的陈骑罗已毋需任何人照顾。

    她很得体地道谢,“我大部份假期在伦敦度过,我女儿在英国念书。”

    林先生忍不住,“她无论如何不是你的女儿。”

    第二天她们就走了。

    “林先生有家眷吗?”

    “有时假装独身是一种乐趣。”

    “那,不太好吧。”

    绮擢为这天真的说法笑出来。

    她们回到家,利佳上却飞律北欧开会去了。

    绮罗说:“我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待我退下来之际,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我结果变成空守闺房的怨妇。”

    已经八月了。

    蔷色渴望回到宿舍去。

    那里才是她的世界。冷冷的窗户,雨水如一个人的眼泪在玻璃上挂下,呵气成雾,一到九月便能穿上厘大衣帽子,脾气可以名正言顺跟着天气坏。

    她不喜欢这个没有四季的都会。

    谁要是坐在这繁华功利城市豪华住宅的窗台上看雨,会被人误会是十三点。

    那一日早上,蔷色在阅报,忽然听得绮罗叫她。

    蔷色放下报纸立刻赶去寝室。

    绮罗披着白色毛巾浴袍,头发湿——,有点心急,“蔷色,你来替我看看。”

    蔷色马上用毛巾替继母擦头发,“什么事,哪里不对?”

    绮罗脱下一边浴袍,指着左胸,“这里,这里有点不妥。”

    她举起手,胸前硬块不明显,可是腋下囊肿,ròu眼可见。

    蔷色心qíng沉重,可是脸上微微笑,“紧张什么,让我看看。”

    她轻轻去碰那地方。

    然后,替绮罗穿好衣服。

    半晌她说:“我替你约医生。”

    绮罗呆一会儿,才说:“快去。”

    来到客厅,接到利佳上的电话。

    她很简单地问:“你在何处?”

    “赫尔辛基。”

    “快点回来。”

    利佳上并没有多问,“我下午可以走。”

    蔷色把电话接给绮罗。

    医生至快待下午才有空。

    到了诊所,例牌人山人海,她们已算特权份子,拔号抢先见到医生。

    医生态度倒是很好,嗯嗯连声,并非太紧张,“这里是脂肪瘤,可以拿掉,也可以任它存在……可是结论是“你尽快入院,我帮你在腋下抽样检查。”

    蔷色一听,懊恼到极点,胸口郁塞,想跑到街上去大叫泄愤。

    可是面子上一点也不做出来,只是轻轻说:“我们实时去办入院手续。”

    绮罗忽然转过头来凝视她,眼神明澄得像个幼儿,蔷色一言不发,与她紧紧拥抱。

    利佳上赶回来,先与蔷色碰头。

    看到她神色无异,本想放心。

    但是且慢,这女孩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况且又到英国去了那么久,想必又学到了英国人的深沉。

    单看表面,实无从辨别真伪。

    他问:“事qíng怎么样?”

    “开头以为是rǔ癌。”

    “结果呢?”

    “淋巴腺出了事,已有五处布满坏细胞。”

    “那可算严重?”

    “医生说只是初发。”

    利佳上用手掩着脸,“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大部份家长都希望子女肯做医生,你看,学数学有什么用。”

    蔷色劝道:“自有许多好医生为我们服务。”

    “她心qíng如何?”

    “还不错。”

    “有无哭泣?”

    “我从未见过她流泪,相信将来这种可能xing也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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