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色佳_亦舒【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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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祥兴说:“可是,你这样反复,会伤害到无辜。”声音相当平静。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不足弥补他人终身的创伤。”

    蔷色也忿慨了,“终身?哪里会那么严重。”

    至多将来拖儿带女,路过马路,看到一个皮肤白皙少女之际,-那间许会联想到甄蔷色,一辈子?不要说笑了。

    他们总爱把创伤夸大,以便说话。

    贾祥兴抬起头来,脸上哀伤之色使蔷色心惊。

    他沉默一会儿才说:“你连试也不肯试。”

    蔷色伸手去安慰他。

    他避开,“别碰我,别拍我的头拍我肩膀,我不是一条狗。”

    蔷色为难地缩回手,脱下指环,放柜台上,转身离去。

    她回公寓,开了一瓶白酒,坐在露台上,对着夕阳独饮。

    翌日,醒来,已红日高照,她梳洗完毕,去拍贾家大门,希望获得原谅。

    可是看到工人在搬家具。

    “喂,”她大声问:“搬去何处?”

    “长岛。”

    真没想到贾氏兄妹决定避开她。

    蔷色立刻尴尬地走到街上去。

第七章

    她等着适适来话别,可是没有,她跟着哥哥走了。

    她可以找到店里去,她也知道贾氏老家地址,要找,总找得到,可是蔷色反而松口气。

    过两日,她也匆匆搬走,更换了电话号码。

    人在暗,她在明,倒底是一件吃亏的事。

    现在,每天上学放学,她都十分小心,看看前后左右,有无人尾随。

    她的疑心是多余的,贾祥兴是正当生意人,他不会怀恨于心,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合qíng理的事来。

    蔷色又有一丝失望。

    叫一个男人放下一切尊严为女xing失礼地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究竟是难得的,当时可能可憎可厌可怕,但若gān年后想起来,却是魅力左证。

    搬一次家消耗不少,她打电话到石律师处拨钱。

    一日放学回家,甫掏出锁匙,有一高大人形闪出,蔷色失声尖叫。

    那人受惊,也大叫起来。

    一看,却是利佳上。

    蔷色忽然泪如泉涌。

    利佳上拥抱她,“嘘,嘘,这是怎么一回事,搬了家也不告诉我,石志威急得不得了,叫我来看个究竟,这是纽约,鲁莽需付出代价。”

    蔷色一声不响,把脸埋在他胸膛之前,一直默默流泪。

    “开门让我看你的新居。”

    蔷色仍然没有动静。

    利佳上叹口气,“qíng绪如此不安,如何读好书?”

    半晌,蔷色伸出手颤抖地摸索他的面孔。

    利佳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

    他俩紧紧拥抱。

    因为在街上,所以可以放肆一点。

    新居里只得一茶一几。

    “怎样写功课?”

    “在图书馆做。”

    “电视机呢?”

    “我不看电视。”

    “不可置信。”

    蔷色此刻眼睛鼻子嘴巴都已红肿,可是仍然不失是个美少女。

    利佳上温和地说:“原来伤人者自己亦会元气大伤。”

    “你知道什么!”

    “我一切都知道。”

    “我不信。”

    “人家受了委屈,什么都告诉了我。”

    蔷色大吃一惊,“他来找你?”

    利佳上说:“不,我去找他。”

    蔷色征住。

    “是石律师告诉我你想结婚。”

    四处都布满了眼线。

    利佳上一踏进画廊,贾氏兄妹就迎上来,以为是贵客上门。

    利佳上挑了两张不为人注意的小小水彩风景画,然后自我介绍。

    一早画廊并无其它生意,他坐下来喝一杯香片茶。

    贾适适心绪比较澄明,她忽然轻轻问:“利先生可是甄蔷色的继父?”

    利佳上有点尴尬,早知一进门就说明自己的身份。

    他连忙欠欠身,“可以这样说。”

    适适没有放过他,接着略略提高声音,“听说,你对她有特殊感qíng?”语气有责备成份。

    利佳上这时发觉画廊的空气调节偏冷。

    他答:“蔷色并非拙荆所生。”

    贾适适一愣。

    利佳上继续说下去:“她是我妻子前夫的女儿。”

    适适没想到蔷色身世如此复杂,不禁怔住。

    利佳上再说得清楚一点:“她亲生父母一早离开了她,不过,她在我家,是一位很受尊重的小朋友。”

    贾祥兴在该-那完完全企原谅了甄蔷色。也许,一个童年如此不愉快的女孩,成年后有权任xing一点。

    利佳上终于问:“听说,你们打算结婚?”

    贾适适再讶异不过,“她没告诉你?她悔约了。”

    不知怎地,利佳上非常商兴,可是面了上不露出来,“那,打扰两位,我先走一步。”

    他拿着两张画走出画廊,脸上泛出一丝笑意,随即收敛,匆匆往新地址找蔷色。

    她的新家是一座镇屋的二楼,他站在楼下往上看,只见窗户紧闭。

    他一直站在街角等。

    直到看见她回来。

    蔷色似乎又长高了,仍然穿着深蓝色外套,脸色白皙而平静,qíng绪看不出异样。

    可是他一叫她,她回过头来,大声尖叫,吓了他一跳,接着,她泪如泉涌。

    可见是受了委屈。

    这时他才想起来,“那两张水彩画呢。”

    匆匆下楼去,两张画仍然扔在楼梯角。

    蔷色说:“假使是两筒面包,早就被人拣走。”

    利佳上只得笑。

    蔷色说:“这种画,自未成名年轻画家处以一百数十元买来,转手赚十倍。”

    “做生意嘛,有灯油火腊需要兼顾。”

    他把画拆开。

    画中人同蔷色几乎一模一样。

    穿着深蓝外套、白色衬衫,倦慵地看向窗外。

    另一张是低头看书的侧面。

    蔷色讶异,看署名,右下角只见两个英文字母,噫,是费祥兴。

    蔷色不语。

    是充满爱意的两帧写生。

    蔷色一直不知道他会绘画,也不发觉他已将她记录在笔下。

    不过生意人毕竟是生意人,画好了,放在店里卖,能赚钱千万不要放过,赔本生意千万不要做,回报率低的投资需即刻缩手。

    所以他立刻搬了家。

    蔷色放心了。

    他与她,都会没事。

    说真了,都是十分有保留的人。

    蔷色坐下来松口气。

    她双目红肿渐渐褪去,面孔向着窗外的她就是画中人。

    “我劝你把书读好。”

    蔷色凄凉地微微笑,“绮罗去世给我的启示是,也许凡事不宜拖延,否则就来不及做。”

    “所以你觉得要迅速结一次婚。”

    “是。”

    “为何又悔婚?”

    蔷色不语。

    “觉得内疚,对不起人家?”

    蔷色嗤一声笑,“哪里有这样伟大,是我发觉无法与他亲热。”

    利佳上一征。

    “我心中始终只有一人罢了。”

    “那人是谁呢。”

    “你又何必问。”

    “但说不妨。”

    甄蔷色-那间恢复了佻皮本色,答道:“主耶稣基督。”

    利佳上看着她,“那男孩应当庆幸他离开了你。”

    “胡说,他会一辈子想念我。”

    “因为你待他坏?”

    “不,我待他十分公平。”

    “所有刻薄的老板也都那样说。”

    他俩凝视对方。

    都知道再也不会找到更爱的人。

    “当你廿一岁,不再受石律师监护,又能独立自主的时候,再决定结婚未迟。”

    蔷色低声说:“多么làng漫,这是向我求婚吗?”

    利佳上轻轻答:“你我均知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蔷色不出声。

    “我们在一起经历过太多事qíng,彼此太过熟稔,虽无血缘,也似我真继女,我尝试挣脱枷锁,终不成功。”

    蔷色仍然沉默。

    “当我看见你之际,你只得十二岁……”

    那双晶莹的大眼睛已经常常偷窥他,叫他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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