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担心有事会发生,可是二人相安无事。
是他建议把她送出去留学。
绮罗亦实时明白这是一个好主意。
等蔷色大一点,当必定明白三人之间的关系。
“我希望你愿意让我永远照顾你。”
蔷色微笑,“好呀。”
“语气中请稍微加些诚意。”
“好——呀。”
“还是不够。”
蔷色伸手过去,用手臂搭住他的肩膀。
她常常看见绮罗那样做,好让利佳上双臂圈住她的腰身。
蔷色向往这个姿势,它充份显示了男欢女爱。
可是利佳上并无把手搁在她腰上的意思。
他告诉她,他将转到新加坡去教一年书。
“抽空来看我。”
“有直航飞机吗?”
“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不打算来。”
蔷色低头,“避得太远了。”
“由此可知我对自己的意旨力越来越乏信心。”
“不,你根本毋需控制什么,太谦虚了。”
利佳上无话可说,便道:“来,吃饭时候到了。”
蔷色忽然吟道:“思君令人老,努力加餐饭。”
利佳上大表诧异,“这古诗你自何处学来?”
“一个人也不能永远不长进。”
利佳上不由得笑起来。
那一次之后,蔷色便与他疏远。
一个住在纽约的少女如果要令自己非常繁忙,那还是有办法的。
她很快找到新的嗜好、新的朋友、新的歇脚处。
毕业那一天,石志威律师来观礼。
这个老好人感动得眼睛红红。
穿着学士袍的蔷色伸个懒腰,“早知老得那么快,就不读书了。”
“这是什么话。”
“妈妈泉下有知,必定安慰。”
“这才象话。”
蔷色低下头。
“为什么不让利教授来观礼?”
“他整天在大学里改博士论文,哪里在乎。”
“这是我听过至坏的推搪。”
蔷色讪笑。
“你不想见他?”
“人家会说话。”
石志威点点头,“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忌讳一点也是好的,利教授此刻在学术界颇有名声,外头一直传他同继女暧昧,那是有损害的。”
石律师的想法绝对代表全世界人的意见。
蔷色低下头,“你知道我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可是街外人不明白。”
“我何必叫他们明白我。”
石志威笑,“我年轻时也那样想,可是,人是群居动物,若想生活愉快,还需争取大众了解。”
蔷色伸手去替他整理领带,微笑道:“石律师说的,都是金石良言。”
石志威看见雪白一双小手伸过来,不禁凝视,世上竟有那么漂亮的纤指。
他停一停神,咳嗽一声,“我有点文件给你签署。”
“有关什么?”
“有关陈绮罗给你的遗产。”
“我已毕业,我打算找工作,我可以养活自己。”
“这是绮罗心意。”
“我会成为富女?”
“不见得,但你会相当宽裕。”
蔷色说:“我真正的母亲说不定又会闻风而来要钱。”
“许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你不必过虑。”
“她此刻在何处?”
石志威一怔,“我不知道,你想见她吗?”
“不不不。”
“她可能在加拿大,说不定住马来西亚,也许居荷兰。”
去去去,去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见面。
“这是利教授托我带来的贺礼。”
扁长盒子,一看就知道是只手表。
蔷色打开一看,“太名贵了。”
“可不是,美金六万多,我同他说,不适合少女。”
蔷色把手表戴上,“可是,我已是年轻妇女。”
他俩到俄国茶室吃午餐。
“有男朋友没有?”
“还在找。”
“心目中有些什么条件?”
蔷色笑了,“一点条件地无,希望他像个男人吧。”
“真的,”石律师怪同qíng,“此刻一辈男生都yīn阳怪气。”
她在文件上签了名,从此可自由动用陈绮罗的遗产。
回到家中,翻开手表来看,表肚上刻着字样:蔷色毕业志庆,利,年月日。
承继了陈绮罗的遗产,也承继了她的命运。
现在什么都有了,却已失去了至宝贵的童年,但愿她可以往时间隧道里钻,走回头,同十二岁那个手长脚长的孤女说:“我来照顾你,我必定会对你好,因为你即是我,我即系你。”
可是现在她已经廿一岁了。
已有某参议员聘请她担任助选团成员,蔷色需迁往首府华盛顿工作。
那真是一个新天地。
甄蔷色开始觉得人生可能有点意义。
她非常出锋头,人漂亮聪敏年轻,又具专业知识,很快受到注意,电视台向她接头,希望她参予主持节目。
那样忙,对前事渐渐淡忘。
五月一个周末,参议员开园游会,她忙完一阵子,坐在紫藤架下喝香槟,猛一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向她走来,她怔怔地朝他看,他使她想起一个人。
他穿白衣白裤,白色马球上衣领子只敞开一点点,可是已可看到茸茸的汗毛。
她笑笑,喝一口酒。
那年轻人走过来,笑问:“你可是看着我?我是伊安麦考利。”
蔷色知道这个名字,在华盛顿,人人知道人人。
她微笑,“你家族对你抱负甚高,你不宜结识有色人种女子。”
“多谢cao心,可惜我已过廿一岁,你是著名的甄蔷色吧,或许你可给我忠告,我打算学中文……”
他令她想起一个人。
在这个美丽的,樱花盛放的五月天下午,她心思飞出去老远。
就在那个周末,她偕他到康纳的克老家农庄去度假。
麦考利家非常反对。
“华府所有女子中,偏偏要选华裔女友,何解?”
“我想我已爱上她。”
“为什么?”
“一切,尤其是她低头沉思的恍惚神qíng,总似有点心事,叫我着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来你竞选参议员之时,传媒会把这段qíng取出做文章。”
“那么,我就一辈子做律师好了。”
石志威律师来看过蔷色。
他约她晚饭。
吃到一半,蔷色忽然问:“教授结婚没有?”
“没有,”石志威摇头,“真难得是不是。”
“有无女友呢?”
“这就不知道了,”笑,“你何不自己问他。”
蔷色也微笑,“见到他时再说吧。”
“他下月将到华府来领一个学术奖。”
“那多好。”
“你会采访他吗?”
“不知上司是否会派我去。”
“真替你高兴,蔷色,没有什么事比看着年轻人步步高升更加愉快。”
“别给我压力。”
老朋友一起笑了。
晚饭结束时一位年轻人朝他们走过来,石志威一怔,怎么那么像。
年轻人笑容满面,一见蔷色,立刻吻她的脸,接着向石律师自我介绍。
石志威见二人如此亲昵,而甄蔷色的确已是成人,也只得接受事实。
只是——
蔷色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回答:“外国人有外国人的好处。”
石志威笑,“可准我将此事告诉利教授?”
蔷色想一想,“随便你。”
当下年轻人接走了甄蔷色。
在门口,石律师说:“你自己当心,他家是天主教徒,离婚极之麻烦。”
营色微笑点头,与石志威握手话别。
麦考利看着他背影,“他很关心你。”
“是。”
“谁是利教授?”
“我继母的丈夫。”
“你继父?”
“不应那样说,如果我生母嫁他,那么,他才称继父。”
麦考利又问:“利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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