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惑_亦舒【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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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瑛的表qíng告诉振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振川喃喃说:“良药苦口。”

    如瑛说:“我帮不到他。”

    “可以的,用你的内功替他疗伤,使他混乱的神经恢复正常。”

    “我还得去找那两位朋友。”

    语气中仿佛有点转机,振川看她一眼,略觉宽慰。

    “他们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集中你的思想,呼召他们,他们会感应得到。”

    “如果我会那么做,也是为了你。”

    “好,”振川叹口气,觉得如瑛是一条美丽的牛,“全为我,账,统统算我头上,我欠你良多,一辈子还不了,来世做猪做狗报答你,好了没有?”

    柏如瑛不怒反喜,笑了起来。

    振川呆呆看着她,如瑛笑的时候极美极美,感觉如密天乌云里绽出的一线金光。

    振川像是变了文艺小生,又叹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柏宅有客。

    如瑛嘘一声,“是柏如珏的母亲。”

    只听得如瑛妈妈焦急地说:“她不是医生,如何出力,我看你们是弄错了。”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来烦你。”

    如瑛拉着振川悄悄走进书房。

    振川不再发表意见。

    只见如瑛深深沉思,像是在回忆数千百年前的往事,脸上露出凄婉的神色。

    过了十多分钟,她抬起头来,对振川说:“这次我答应你,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他。”

    振川喜悦:“快去告诉他母亲。”

    如瑛摇摇头,“我才不与那恶妇办jiāo涉。”

    她唤女佣,叫她请太太。

    没一会儿,柏太太进书房来,“如瑛,你回来了,振川,你也在。”

    如瑛把母亲拉到一旁,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很温柔地问:“妈,我们要不要理她?”

    柏太太沉吟,“怪可怜的。”

    “妈妈,你就是心肠软,忘记他们怎么对你。”

    “乘人之危,报复得不光明。”

    振川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声采。

    柏太太说:“只是,她今次找错了人;或许,我们应当把容医生介绍给她!”

    “千万不要。”振川冲口而出。

    柏太太抬起头,“振川最热心。”

    如瑛看着振川,轻轻说:“他呀,瞎来一通。”

    柏太太笑了。

    如瑛说:“妈妈,你去答应她。”

    柏太太讶异地说:“说得出可是要做得到啊。”

    “我有办法。”

    柏太太并没有即刻出去,反而摸摸如瑛的秀发,“不记旧恶,嗯?”

    振川这才知道,柏如珏母子以往所作所为,可能真有点下流,他非身受,不会明白。如今连一向温婉的柏太太都这么说,可见如瑛也有她的道理。

    如瑛对母亲说:“这次放过她。”

    “好极了。”

    如瑛忽然说:“妈妈,你同容医生,也快了吧?”

    柏太太面孔刷地涨红,急道:“你在说什么,疯疯癫癫的,幸亏振川不是外人……”她推开如瑛,夺门而出。

    如瑛问:“她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振川说,“老式人嘛。”

    “嫁了容医生多好,正式做容太太。”

    振川微笑,“好了,事qíng完美解决,我也该走了。”

    “你居功至伟。”

    “不敢当。”

    “振川。”

    “什么?”

    “星期六你真去跳舞?”

    “我已经答应人家。”

    “我不知道你会跳舞。”如瑛语气酸溜溜。

    “我有许多隐藏的才华,未为人知。”振川笑。

    如瑛伸出手来,抚摸他的面颊,那上面有被抓的指甲痕,为救如瑛受那洋妇所伤。

    “我知道你会为我出生入死。”如瑛说。

    他们两张面孔异常接近,振川可以感觉得到如瑛如兰般呼吸。

    振川心中想:谁要同伊利莎白吴跳舞呢?如瑛,难道你还不明白?

    刚在这个要紧关头,传来柏太太的脚步声。

    如瑛清清喉咙,走到一角去坐下。

    振川好生失望,咳嗽数声。

    柏太太进来说:“她走了。”

    如瑛点点头。

    “对别人怎么样不去说了,她确是个好母亲。”

    如瑛说:“是,那样老虎狗似的人,竟然抛弃一切,上门来苦苦哀求我们。”

    振川觉得没有他的事,心中一松,异常疲乏,“我告辞了。”

    如瑛送他出去。

    他同她说:“早点儿休息,这几天我们历尽沧桑,元气大伤。”

    如瑛站在门口,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振川一直在等,叫了街车,坐上去的时候,他还盼望如瑛叫住他,抬起那小小的面孔,向他说:“不要同伊利莎白吴去跳舞。”

    但她没有开口。

    柏如瑛驴起来,无可形容。

    振川在计程车后座便睡着。

    抵步时是司机把他叫醒。

    振川和衣倒在chuáng上便睡,做梦看见百多条鲨鱼向他袭击,有些有脚,有些有翅膀,无处不在,他吓得嚎叫:“为什么不去追柏如珏,嘎,冤有头债有主!”

    醒来觉得枉作小人。

    早知是梦,不如力战群鲨,何必嫁祸柏如珏。

    他惆怅了一会儿,起身去吃早餐,大声叫老区。

    老区应:“今日周末,我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

    周末,星期六,怎么做得连日子都记不清楚了。

    阳光好得不得了,振川在门外散步,小小花圃里种满了白色的香花。

    振川说过,花不语不要紧,花不香枉为花。

    老区有绿指姆,把植物打理得欣欣向荣,已经这种天气了,但不知恁地,大蓬大蓬的米兰,却还如点点繁星,发出含蓄甜蜜的香气。

    振川坐在石凳上,喝着大吉岭红茶,比任何一个时候,更迫切热烈渴望结婚。

    他不是想恋爱,那太痛苦耗神了,十之八九又没有结果,他只想结婚,好有一个温柔了解的女子用她软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振川不由得想到盲婚的好处来,由父母之命,白白得到一名贤妻,上演《浮生六记》。

    晒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眼睛不大睁得开来。

    老区叫他:“少爷,电话。”

    那是伊利莎白打来的,她轻轻地问:“今晚去跳舞?”

    振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隔很久很久,他听见自己用很迷惘的声音回答:“外头的跳舞场太嘈吵。”

    伊利莎白又用很温柔的语气问:“你愿意在一只船的甲板上跳舞吗?”

    主意不错,但是振川还在犹豫。

    “晚上八点钟?”

    “好的。”

    “我来接你。”

    振川微笑,忽然俏皮起来,“我只爱坐宾利。”

    “佐佐木小绵羊机器脚踏车如何?”

    振川有点意外,“啊,那更有qíng调了。”

    “一言为定。”

    振川有点感动。

    伊利莎白为他下了不少心思,刻意要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样发展下去,会成什么局面?

    如瑛,她会不会跟来捣乱?

    振川希望她会,这证明她在乎,下一次,如瑛可能会有更明显的表示。但,这是否利用了伊利莎白?

    “振川。”

    振川一转头,看见如瑛站在他身后。

    他大大讶异,“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学会了土遁术?”

    “老区开门给我,你在那里全神贯注,不知四周发生什么,没听见我进来。”

    如瑛永远这样公事公办的样子。

    振川挑衅地说:“今夜,我已经有约。”

    如瑛浅浅地笑,只是答:“晚上的你对我无用。”

    振川扬起一条眉,想说几句有暗示xing的话,尚未出口,面孔已经涨红,可见完全不是那块料子。

    他讪讪地站了很久。

    忽然之间,如瑛的脸也红起来。

    她站到窗口去,咳嗽一声,“我有正经事。”

    正经事,正经事,每次都有正经事,真可恨。

    振川问:“你看到新装修没有,喜不喜欢?”

    “我看到了,”如瑛咳嗽一声,“老区说全照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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