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只有她活下来了?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回金陵,是不是她就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如果她没有回金陵,娉婷会死,他们也会死,大家一起死吧……
沈jú年身上笼罩着绝望的气息,李群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疼,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jú年,别这样,起来,好好活着。”
“小师叔……”沈jú年的声音沙哑着,带着哭腔,“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上一世,她先天不足,患有心脏病,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十六年,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动怒伤心,渐渐的,自己也忘记了何为qíng感,何为qíng绪……
孤儿院里,她看到了生活的残酷、黑暗,所谓人xing,所谓亲qíng,什么都不堪一击。
十六岁病逝,是痛苦的终结,却也给了她幸福的开始。
她有爱她的家人,有健康的身体,她以为是上天在补偿她,结果仅仅十五年,就彻彻底底地剥夺走。
为什么,当时没有死了。
喝了孟婆汤,重新开始。
如果不曾拥有,大概也不会知道失去以后会这么疼痛……
沈jú年,你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李群不明白她的痛,因为沈jú年拥有的那种亲qíng,他从来不曾有过,所以无法想象。
但是看着她哭,他心里也会难受。
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握着她的手,在一旁沉默。
沈jú年喝过药,沉沉睡下了。
李群走出房间,看到萧锦琪背对着他,站在院里。
“我已经让人报官了。”萧锦琪淡淡道,“这是流寇作乱,官差和这一村乡民,被流寇尽数屠杀。”
二十七个官差,八十六口乡民,男女老少尽在其内,无一活口。
李群在看到那伙官差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上面的政令是,得一流寇头颅,赏银十两。官差和土匪的唯一区别是,前者合法行凶。
除却这一乡之民,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百姓被当成“流寇”斩杀了。
男子被砍了头,女子被jian污,幼儿被抛尸。
这是个什么世道?
李群沉默了。
当时他心里燃起了一把火,满地的尸体、头颅,还有哭泣的女人……沈田氏满是血污的脸,他想起那一次来,她手拿jī毛掸子,笑闹着追打沈jú年……
人命如此卑贱,十两银子一条……
动手杀人,是冲动,冲动之后,他想明白了,只有不留活口,才能保护自己。
那些人,死有余辜。
“经清点,尚有十数人行踪不明,可能是被抛尸了,也可能是逃走了。”萧锦琪顿了顿,“有一个名字是,郭大路。”
李群眼神一动。
郭大路,是沈jú年的未婚夫。
“还有一个孩子名为沈天宝,也下落不明。但估计凶多吉少。”
二十七名手持刀剑的官差,他们很难侥幸。那名单上的十几个人,多半都是遇害了。
“那些乡民已经下葬了,沈jú年的家人也葬在山上,等她qíng绪缓过来,带她去拜祭吧。”
萧锦琪垂着眼睑,指尖摩挲着她咬过的地方,很深,留下了一排细密的牙印。
沈jú年,你还能站起来吗?
如果连你都不能微笑了,那谁还能给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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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jú年在墓前三叩首,沉默不语,跪了许久。
“jú年,跟我回云都门吧。”李群说,“山下大乱,金陵已不安全了。”
萧锦琪淡淡抬了抬眼皮,扫过李群,然后落在沈jú年脸上。
夕阳给她的侧脸染上一层朦胧的淡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yīn影,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qíng绪。
“萧府可护你周全。”萧锦琪忽然开口,李群微愕着侧过脸看他。
沈jú年依然沉默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良久,她才缓缓起身,跪得太久了,血路不畅,她晃了一下,又跌坐在地。两人同时伸手去扶,却都落了个空。
萧锦琪不期然地想起那日在文心斋外,她也是这般,晃了一下,跌坐在地,眼里有丝无奈,却还有丝笑意,一边揉着膝盖,一边仰望着树梢,一片金huáng的落叶映在她眼底。
而这时,她眼中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宛如一潭死水。
坐了半晌,她才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下山,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李群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着,jú年,跟我走吧。
可是如果她不走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必须回云都门一趟,他不想让她一人留在这里。
萧锦琪眼神一动,忽然开口道:“沈天宝可能没有死。”
沈jú年脚步骤然停下,没有回头,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萧锦琪走到她面前,淡淡道:“没有找到沈天宝和郭大路的尸体,他们可能没有死。”
更大的可能是死了,但是只要还有可能活着,对沈jú年来说,就是一线生机。
“听说郭大路是个壮实之人,说不定他带着沈天宝逃走了。萧府人手众多,或许可以帮你找到他们。”萧锦琪看到沈jú年眼里又渐渐恢复了光彩,心里一宽。他用对方法了。
沈jú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你、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萧锦琪点点头,“只要他们还在金陵。沈jú年,他们可能还活着,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我没有……”沈jú年怔了怔,神qíng恍惚,“还活着,没有找到尸体,他们就有可能还活着……郭大路,他很疼天宝的……”
郭大路没有父母兄弟,孑然一身,虽然没有成亲,但他们俨然是一家人了。很有可能,他带着天宝逃走了……
一定是这样的!
沈jú年说服自己,他们一定还活着,他们说不定会去萧府找她!她要留下来!
看着沈jú年眼里的光彩,李群知道,她不会跟他走了。
抬眼看向萧锦琪,对方也抬眼直视他。
萧锦琪这个人,明里淡漠,实则不动声色,八面玲珑,这样的血案,被他轻松压下了。他对jú年,存的是什么心?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萧锦琪勾了勾唇角。
沈jú年,他是不会放手的。
终究,她还是跟他回了萧府。
两进两出,她还是逃不出这个金笼子。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这一次,她几乎不剩下什么希望了,安州没有家了,只有几座坟墓。
郭大路,天宝,你们又在哪里呢……
萧府也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不免也是一阵感慨唏嘘,老太太掉了两滴眼泪,让沈jú年还和七小姐住一块儿。
七小姐病好了一些,便搬去了另一间院子,在新花园子里,大一些,环境也更好一些。瑞娘让人在屋里添了张chuáng,一张向南,一张向东,chuáng头抵着,两人夜里也好说说话。
安州算是老太太的老家,虽然沈jú年和老太太真正算起来是一表三千里,但下人还是依着吩咐唤她一声沈小姐。当年二奶奶笑着说她像是哪家小姐,今日倒真应了她的话。
遭逢巨变,沈jú年整个人静了很多,常常说着话就走神了,神qíng恍惚,也很少笑了,便是笑,也带了三分苦涩。只是每次四少爷出现的时候,眼睛便亮了起来,然后又渐渐黯了下去。
萧娉婷和沈jú年,一个身上病着,一个心里病着,一个日渐好转,一个毫无起色。原先是沈jú年哄着萧娉婷,现在反过来,是萧娉婷常常拉着她出去晒太阳,哄着她吃东西。
刚回来那半个多月,沈jú年夜里常常惊醒,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静静躺着,看着上方,什么也不敢想。郑厨子没少做甜食安慰她,也是遇到郑厨子,林妈,沈jú年才会露出一点笑脸。
这府里,便是郑厨子、林妈、娉婷、瑞娘这四人让她觉得温暖了。
萧娉婷因身体还不大好,学堂的功课便停了,日日在屋里看些闲书,看到有趣处便说给沈jú年听。沈jú年看过的书并不多,有时候也给她逗笑了,姐妹二人相视而笑,那种悲伤便淡去了一些。
萧娉婷对她的心,沈jú年也看到了,有时候也想,她还有一个妹妹,为什么要让她也跟着自己难过?
渐渐地,过了最悲伤的日子,人又恢复过来了,看着还是原来的沈jú年,只是大病了一场,人清减了,心里的伤好了一些,但疤在那里,多少年也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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