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绝对没有疑问。
“没有更好的了?”
“这已是全世界有关方面科学家的心血结晶。”
石丙杰的心一动。
“全世界?”他反问。
“有几个神秘的私人实验室,工作报告从来不予公布,石医生,我看算了吧。”
“你把0七三与九一一号蓝图jiāo给我,我让病人去挑选。”
“石医生,通常由你为病人作主。”
“你说得对,”石丙杰吁出一口气,“但是人造躯壳接驳手术只能做一次,我不想她抱怨。
“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众皆恻然。
尤其是石丙杰,他在实验室徘徊良久,“九一一号吧,准备好之后通知孔令杰教授。”
我们还可以做一些最后改良工夫。”
“拜托。”
石丙杰打道回府,打开门,看见机械家务助理爱玛正在cao作,它见到主人,滑动四只轮子过来迎接。
爱玛已为他服务多年,是个熟手女工。
石丙杰往沙发上一倒,感慨道:“爱玛,这阵子我忙得像条狗。”
爱玛发出机械化声线:“诉苦,诉苦,人类至爱埋怨,听过你们的苦水,永远不想做人。”
“幸运者应对不幸者表示同qíng。”
爱玛反驳:“我有什么幸运?一日工作廿四小时,为奴为婢,听人指使。”
石丙杰笑了。
“对,”爱玛打起小报告来,“游小姐来过。”
“你开门给她?”
“不,她自己有锁匙,进来之后,照呼都不与我打一个,一迳入房,倒处搜查,每个抽屉都翻遍,她找什么?”
石丙杰不出声,曼曼到底配有多少条门匙?
“石医生,”爱玛说下去,“游小姐相貌虽标致,但是眼高于顶,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叫齐大非偶?”
“爱玛,你讲得大多了,你只是家务助理,你并非家事督导。”
“嘿,狗咬吕dòng宾,不识好人心。”
“爱玛,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
曼曼到底在找什么,一缕香氛,抑或是一个唇印?她应该知道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第三者,但是她仍然缺乏安全感。
石丙杰喝一口酒,曼曼对男友有一种非常qiáng烈原始的占有yù,对于石丙杰来讲,它渐渐成为一种压力。
他放下酒杯,到卧室去看个究竟,果然,几只照片架子被移动过了,看仔细些,多了一张曼曼的近照,想必是刚才放上去的,他并没有秘密,屋内没有任何锁,可能因为太过坦dàngdàng,更使曼曼怀疑。
爱玛在房门口说:“游小姐逗留了三十分钟才走,她以为我是一具吸尘机。”
以为别人是笨人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也许曼曼只是孩子气。
“石医生,”爱玛问:“有没有渴望成家立室?”
有,怎么没有,当然有,他时常想结婚,生儿育女,带着孩子回家见父母,众人坐在一块儿,研究新生儿的小眼睛塌鼻子到底得自谁的遗传。
优秀的女孩子极多,适合做妻子的极少,曼曼绝非其中之一,她自己也还是一个赌气的孩子。
这个时候,医院通过电脑把他名下的病人最新资料传过来。
石丙杰看到许弄cháo栏特别用心。
她很好,她正在休息,经过安排,她真正熟睡,连梦也没有。
一个晚上的意外,改变了她的一生。
石丙杰按纽索取她的详细资料阅读。第三章
许弄cháo,女,廿四岁,父母已去世。独生儿,功课优秀,对建筑工程见解独突,七三年曾获世界建筑设计金球奖,求学期间已在教授推荐下兼职讲课,毕业后正式被聘为理工学院讲师,其开放授课法深受学生欢迎。
可以想像她是一个极之开朗活泼的成功时代女xing。
一具身躯换九个小孤儿的生命,石丙杰相信他也会那么做,但是事后,在yīn暗的晚上,独自辗转反侧,他也一定会后悔。
爱玛叫道:“石医生,我的工作完毕,再见。”它们机械人的休息室在大厦地下室。
“再见。”石丙杰也提高声音。
萤光屏上打出许弄cháo得奖的设计,线条简单、理xing、优美,实用度高。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石丙杰有把握保证她仍然可以继续工作。
但是除出老怪孔令杰,谁也不能把工作当生活的全部。
受伤之前,许弄cháo也享受过丰盛的感qíng生活,资料上这样写:未婚夫王祖然,建筑材料商人,婚期七五年chūn季。
这个时候,萤光屏在上角不住出现一点闪光,表示有资料想优先切人。
谁?石丙杰问。
孔令杰,对方答。
石丙杰连忙接收师傅的讯息。
“丙杰,我已与许弄cháo对过话。”
“她不是在休息?”石丙杰一怔。
我适才吵醒了她,哈哈哈哈哈。孔令杰很兴奋,“丙杰,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我们谈得很愉快。”
是的,无论自哪个角度看,许弄cháo都是一个杰出的人。
“丙杰,我要你为许弄cháo个案做一个详细的报告。”
“我知道,一分存在医院的档案里,另一分寄到瑞士苏黎世总邮政信箱一一三五0号。”
“一点不错,现在我要与弄cháo儿谈谈糙地滚球的窍巧了。”
石丙杰没想到他们两人会谈得来,真是人夹人缘。
孔令杰结束与徒儿的谈话。
好不神秘,自从石丙杰正式出任医生以来,每一个经他诊断治疗的个案,孔教授都要求他写成报告,寄到瑞士一一三五0邮箱,他完全不晓得收件的是什么人,这样做有何意义,只知道这件事经过医院批准,绝非违法。
历年来他也从来没有得到回音,也许那个不知名的收信人根本没有拆阅厚厚报告文件。
刚在出神,这时忽然有两只手掩住石丙杰双眼。
他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曼曼,”他当然知道这是她,“你仍然没有把门匙jiāo出。”
曼曼没有回答。
石丙杰叹口气又说:“曼曼,一个人,总得有他私人时间,我不是说你占侵我的时间,而是说你,你总得找些正经事做。”
曼曼不高兴了,松开双手,石丙杰没有回头,无奈地问:“找我gān什么?”
石丙杰忽然听得哈哈哈一阵笑“找你证明,人的观感是多么易遭受欺骗。”
怎么会是他师傅孔令杰,石丙杰不禁好气又好笑,这老怪诡计多端。
“爱玛在离开你公寓之前放我进来,彼时,你还对着我预先录好的磁带发表伟论,石丙杰,在医术上你无异是个天才,生活上却十分迟钝,怎么可以对女朋友这样不客气?”
石丙杰陪笑,“那爱玛,简直越来越似个老妈。”
话一出口,不禁神伤。
孔令杰当然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事,石丙杰是个弃婴,他自幼没见过母亲,带大他的,正是此刻他工作的市立医院,这也解释了他仆身仆命为病人服务的因由。
孔令杰不去理会徒儿私人感受,只是说:“用机械身体,只要配一点点适当的掩饰,像香水,像合时的服装,就可以如常生活。”
“除了病者私人的感受。”
“呀,”孔令杰拍拍徒弟的肩膀,“成年人身上哪个没有疮疤?都得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她的伤,看得见,我同你的伤,看不见,不知多少人,心灵上早已再世为人,不说起,无人知。”
石丙杰点点头,师傅讲起哲理来,有时头头是道。
“许弄cháo是个聪明人,略加辅导,便贯通融汇,自古人分清浊,浊人说破咀也不明事理,过两天我们把身体给她接上去。”
“她的生活从此会遭受巨大的改变。石丙杰感喟。
孔令杰把双腿搁在茶几上,“所以我不肯结婚,我相信令一个男人生活产生至大巨变者不是机械身而是娶老婆。”
石丙杰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你又为什么不结婚?”
石丙杰yù言还休。
“游曼曼的令尊游胤馨每次捐款给市立医院都提到你的大名,深深以你为荣,你还有什么遗憾?”
“我与曼曼没有深入的共鸣感。”
“废话,要共鸣,找电脑。”孔教授斥责他。
石丙杰觉得好笑,“师傅,你懂得什么叫男欢女爱?”
孔令杰倒是没有生气,他发了一阵子呆,叹口气,居然承认,“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在这方面发言。”
过一日,石丙杰应邀到游氏华宅夜宴。
他的未来岳母以最好奇的语气问:“丙杰,人,真的可以藉机械身躯重生?”
石丙杰耐心回答:“并非重生,人的生命并不来自躯体。”